“住口!”阿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发现对方脉搏正在逐渐消失,“你刚才说,鼎魂需要活鼎的血脉,可幻境里先祖明明说,这是为了保护建木种子!”他想起族长阿岩心口的疤痕,想起幻境中先祖们痛苦的神情,“这根本不是守护,是囚禁!”
云曦的身体骤然透明,几乎要化作星砂消散。她咬着舌尖强行凝聚形体,面具上的裂纹渗出金色血液:“没错!建木鼎本是沟通天地的神器,却被古蜀王族改造成囚笼!每代活鼎的血脉,都是维系锁链的祭品——直到你出生,额间胎记没有变色,反而能看见星图……”她突然指向地宫深处,“看!”
幽蓝光芒中,悬浮着一具青铜棺椁。棺盖上刻满逆时针旋转的云雷纹,棺中蜷缩的躯体披着破碎的素纱,手腕上的锁链正随着阿淼的心跳轻轻震颤。当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胸口时,整个人如遭雷击——那里嵌着半片龟甲,缺角处生长出的琉璃鳞片,与他掌心的如出一辙。
“这是……云曦?”阿淼的声音发颤,“你明明说自己是三千年前的女祭司……”
“我既是,也不是。”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虚无,唯有声音清晰如初,“当建木鼎被改造成囚笼时,第一任守灵人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三份:生魂入鼎,死魂化傩,执念凝成器魂。我被困在死魂里,看着历代活鼎在诅咒中挣扎,直到你带着‘无傩面’的体质醒来——”她突然抓住阿淼的手,将一枚青铜吊坠塞进他掌心,“这是傩戏里失传的‘裂魂傩面’,唯有戴上它,你才能同时承载生魂与死魂。”
地宫顶部传来瓦砾崩塌的声响。阿淼抬头,看见青铜日晷的星芒正疯狂逆转,十二道星宿图案在地面连成闭合的圆环。“他们来了!”云曦的声音染上金石之音,“带着青铜鼎的核心,去天枢殿!”她身影彻底消散前,指尖划过阿淼额间,“记住,当星图亮起第三颗主星时,别相信任何镜像——”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淼握紧裂魂傩面,突然发现手中的龟甲残页正在吸收地宫里的青铜汁液,缺角处渐渐长出完整的云雷纹。当他将龟甲按在天枢台的星图核心时,整座青铜城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悬浮的青铜柱开始缓缓下沉,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鼎状阴影。
“生魂归位!”
云曦的声音从鼎顶传来,阿淼抬头,看见她站在鼎沿,面具上的裂纹已蔓延至半张脸,“现在该面对真相了——你叔父阿岩,根本不是族长。三百年前烧毁典籍的人,是你祖父阿沉。”
第三章 锈魂契约
天枢殿的穹顶早已破碎,露出头顶的星空。阿淼踩着青铜砖上的星图前行,裂魂傩面的重量压得他脖颈发疼,而掌心里的龟甲残页,此刻已化作半透明的锁链,另一端拴着鼎底若隐若现的青铜根须。
“你祖父阿沉,是古蜀王族最后的嫡子。”云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不知何时立在殿中央的青铜鼎旁,身影被无数虚影重叠,“三百年前,他发现建木鼎的诅咒正在反噬——每代活鼎的血脉,不仅维系锁链,更在为神树培育新的宿主。”她指向鼎腹里翻涌的金粉,“你看这些锈毒,根本不是诅咒,是神树从人族血脉里榨取的能量。”
阿淼忽然想起族长阿岩心口的疤痕,想起幻境中先祖们痛苦的神情。他伸手触碰鼎壁,指尖传来的不是灼热,而是刺骨的寒意,仿佛这青铜根本不属于人间。“所以叔父伪造了山火,烧毁典籍,让人以为诅咒是神树的惩罚,实则……”
“实则是为了让活鼎的血脉不再被神树感知。”云曦突然转身,青铜面具上流下的金液在地面蚀刻出新的星图,“他以为切断与神树的联系就能救族群,却不知道,没有建木根须的鼎魂,终将被青铜锈毒吞噬。三百年来,我们一直在用凡铁伪造青铜鼎,用其他血脉冒充嫡子,直到你的出现——”
殿外突然传来惊雷般的轰鸣。阿淼看见悬浮的青铜城正在崩塌,数道黑色锁链从裂缝中伸出,锁链末端缠着与他额间相同的胎记光印。“是镜像军团!”云曦低喝一声,面具上的云雷纹突然亮起,“他们来自平行时空,是建木鼎分裂出的执念残魂,专门吞噬活鼎的血脉!”
阿淼手中的裂魂傩面突然发烫,面具上的裂痕竟自行愈合,露出却又带着族长阿岩的眉眼。“原来镜像军团的目标,从来都是我。”他握紧傩面,发现掌心的龟甲锁链正在吸收黑色锁链的力量,“叔父……他现在在哪?”
“在天枢殿的地宫。”云曦突然指向殿顶,“他用自己的魂魄为饵,引开镜像军团,只为让你拿到龟甲残页——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星图。”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记住,当鼎魂问你‘是否愿以血为祭’时,千万别说‘是’。三千年前的女祭司,就是在这句话后永远困在了死魂里。”
青铜城崩塌的巨响中,阿淼跌入了地宫。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铁锈味,他举着火把前行,看见石壁上刻满了壁画:历代活鼎在鼎前跪拜,血脉顺着鼎足流入地脉,而在最后一幅壁画里,年轻的阿岩正将龟甲残页按在鼎腹,自己的胸口却被炸开一个血洞。
“阿淼……”
沙哑的呼唤从石棺中传来。少年浑身血液凝固——那是族长阿岩的尸身,胸口嵌着半片焦黑的龟甲,龟甲上的星图早已碎裂,而他掌心,正握着与阿淼相同的裂魂傩面。
“他们来了。”阿岩的手指动了动,瞳孔里倒映着无数黑色锁链,“镜像军团能复制任何记忆,包括我刚才说的话。”他咳嗽着吐出黑血,血珠落在龟甲上,竟让碎裂的星图重新亮起,“听着,鼎魂的契约有三个选项:成为新的神树宿主,成为死魂的容器,或者——”他突然扯断颈间的青铜锁链,锁链末端连着的,正是悬浮在半空的青铜城残片,“打破所有契约,让建木鼎重新成为人间的气运枢纽。”
地宫顶部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阿淼看见镜像军团的首领正顺着锁链滑落,那张脸与自己分毫不差,却带着云曦面具上的裂痕。“选择吧,活鼎。”镜像首领的手掌按在龟甲上,无数记忆碎片涌进阿淼脑海——是幻境中先祖的抉择,是叔父藏在心底的恐惧,是云曦虚影里的不甘。
“我……”阿淼的指尖划过龟甲残页,突然发现缺角处的琉璃鳞片正在吸收他的血,而在鼎腹深处,某个沉睡的声音正在苏醒,“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祭品。”
镜像首领的瞳孔骤缩。在阿淼话音落下的瞬间,地宫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青铜柱破土而出,柱顶托着的,正是被烧毁的古蜀王宫遗址。而在遗址中央,悬浮着半座青铜鼎,鼎腹里封印的,正是三百年前被烧毁的典籍残页——和族长阿岩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半片,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阿淼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青铜锈毒的气味在殿内回荡,“建木鼎从来不是神树的囚笼,而是人族对抗神树的枷锁。当鼎魂分裂成三份,生魂、死魂、器魂,便是为了让血脉传承者有机会亲手斩断枷锁。”他握紧裂魂傩面,走向正在重组的青铜鼎,“叔父用三代人的魂魄伪造典籍,云曦用虚影困住执念,而我……”他触碰到鼎腹的瞬间,龟甲残页与鼎底的根须发出蜂鸣,“我要成为新的‘鼎魂’,让人间的星图,不再由神树绘制。”
镜像军团的尖啸在殿外炸开。阿淼闭上眼,感受着鼎魂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当再次睁开眼时,额间的胎记已化作完整的云雷纹,而掌心里的裂魂傩面,不知何时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与他本人的面容重叠。
“星图第三颗主星亮了。”云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淼抬头,看见青铜城的轮廓正在重组,天枢殿的穹顶上,十二道星芒正汇聚成鼎状,“现在,该去接生魂了——”
她伸出手,掌心躺着的,正是三百年前先祖坠落时紧握的那半片龟甲。而在龟甲背面,新长出的云雷纹正与阿淼掌心的胎记完美契合。当两片龟甲相触的刹那,整座青铜城发出太阳初升般的轰鸣,地底传来的震动中,阿淼听见了某个沉睡已久的声音——那是建木种子在鼎腹里发芽的声音,是人族血脉挣脱枷锁的声音。
而在千里之外的蜀地深山,族长阿岩的尸身手中紧握的,正是那半片焦黑的龟甲。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三千年前的某个夜晚,先祖们围坐在青铜鼎旁,看着星图上缓缓转动的云雷纹,轻声说了句:“该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命运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