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便去墨香斋提亲。沈砚把喜帕系在她腕上,我阿爹说,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阿蘅的手指绞着茜纱帕子,轻声道:公子,你说过的金镯子......
沈砚打断她,等我入了翰林,定要给你打对金镯子,比这血砚还贵重。
可当他真正握着金镯子站在墨香斋门前时,却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响。阿蘅跪在井边,怀里抱着染血的婚书,井里伸出无数只手拽她的裙角。
阿蘅!沈砚冲过去,金镯子掉在地上叮当作响。他抓住她的肩膀,却触到满手湿冷——她的裙角全被血浸透了。
公子,你看......阿蘅指着井里,他们在说,我没有资格穿金戴银......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井里的影子扭曲成算命先生的模样,正咧着嘴笑:状元郎需焚尽旧物,方无后顾之忧。
什么是旧物?沈砚问。
算命先生的影子爬上井沿,缠住阿蘅的脖子:是这方血砚,是你这些年的血书,是你对他的真心......
沈砚猛地转身,却见阿蘅正用狼毫蘸着自己的血,在婚书上写二字。她的手在抖,字迹却清晰如刀:沈砚,我后悔了。
沈砚夺过狼毫,却被她攥住手腕。她的指甲刺进他肉里,血珠滴在婚书上,与她的血混作一团:你说过要给我金镯子,你说过要娶我......
我给你!我现在就给你!沈砚扯下脖子上的玉佩,这是我阿爹给的生辰八字玉,换金镯子够不够?
阿蘅松开了手。她望着他手忙脚乱翻箱倒柜的样子,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血:公子,你看,这血砚......是不是比金镯子更沉?
沈砚把血砚塞进她怀里,转身去寻金镯子。等他空手而归时,只看见阿蘅倒在井边,怀里的婚书被血浸透,字迹模糊成团。
阿蘅!他扑过去,却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她的手心里攥着半片茜纱帕子,边角的海棠被他扯断了线,孤零零地飘在风里。
第七章·井底沉冤
沈砚是在第三日夜里把血砚沉入井底的。
他跪在井边,听着井里的回音:沉了吧,沉了吧......那是算命先生的声音,从井底深处传来,像块浸了水的破布。
公子,这井里有百具病人的骨殖。陈老丈蹲在他身旁,浑浊的眼里全是恐惧,阿蘅姑娘这些年收集的血书,都用来养这砚台了......
沈砚的手一抖,血砚地坠入井中。他望着井里荡开的涟漪,突然想起阿蘅替他研墨时的模样——她总说墨要研得浓,字才写得稳,可他从来没问过,那些浓墨里掺了多少她的血。
为什么?他问陈老丈。
老人摸了摸后颈的伤疤,那是多年前被阿蘅用狼毫抽的:她总说,只要能让你中状元,她做什么都愿意。可那算命先生......他说,阿蘅的血太阴,会克你的运道......
井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沈砚俯下身,看见井壁上刻满了字迹——是阿蘅的血书:八月十五,沈公子咳血,取新收童子血七钱入砚......九月廿三,沈公子摔碎我新磨的朱砂,骂我没用的医女......十月初八,沈公子说要娶我,可金镯子还没买到......
字迹越来越淡,最后只剩行小字:沈砚,我没怪你,我只是......等不到你了。
沈砚的眼泪砸在井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想起阿蘅最后一次替他补衣时,针脚歪歪扭扭:公子,我手生了......那时她的腕上全是血痕,他却只当是她不小心。
阿蘅,我来陪你了。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正要扔进井里,却听见井里传来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月光突然暗了下来,井里浮出个青白的身影。是阿蘅,她的眼尾还点着朱砂痣,可脸色白得像纸,脖颈处缠着无数只手。她望着沈砚,嘴角扯出个歪斜的笑:公子,你说过要给我金镯子......
我给!我现在就给!沈砚翻遍全身,把所有的银钱首饰都扔进井里。可那些东西刚触到水面,就被井里的手拽进了黑暗里。
公子,你可知......阿蘅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这血砚里,沉的不是我的骨殖,是你的良心?
沈砚浑身一震,踉跄着后退。他望着井里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脸渐渐变成前世的模样——月白长衫,眉眼间全是得意,而井里的阿蘅,正用带血的狼毫在他脸上写二字。
不......他捂住脸,却摸到满手的血。那是阿蘅的血,是他前世亲手涂在她脸上的血。
井里传来阿蘅的笑声,混着井水的呜咽:公子,你说这血砚......是不是比金镯子更沉?
沈砚跪在井边,哭到喘不上气。他终于明白,阿蘅等了一辈子的,从来不是金镯子,而是他那句我后悔了。可现在,他说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