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契难解(2 / 2)

“阿昭……”苏妄言的声音在抖。

“阿娘,我是裴照,是白蛇,是你前世的三任夫君。”裴昭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他的面容便重叠一分,“但我更是你用三世魂魄绣出来的‘因果引路人’。”他掀起衣襟,露出皮下蠕动的金线,“你看,这些金线都是你绣的。你绣了我的魂,所以我才会出生;你绣了我的命,所以我才会死。”

苏妄言想起今早裴昭翻出的旧衣,想起他掌心的银蝶残片,想起他在梦里说的“阿娘莫要缝我的骨头”。原来从她绣出第一朵金线牡丹开始,裴昭就已经是她命里的劫——他是被她害死的人,也是来向她讨债的人。

“那你……”她伸手去摸裴昭的脸,指尖触到一手的冰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阿娘绣的最后一朵牡丹,该开在自己身上了。”裴昭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你看,玉佩上的‘三世同体’,是说我们三个魂魄缠在一起,分不开的。”他指了指绣绷上的《百子千孙图》,“阿娘绣了三百年的百子图,其实是在绣我们三个的魂。现在,该把最后一针,缝进阿娘自己的心口了。”

魇魔突然狂笑起来。它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里面纠缠的金线——全是苏妄言这三年来绣的。“你以为我会让你解脱?”它的身影渐渐与裴昭重叠,“我要你绣完这最后一朵牡丹,用你的命,替我解开噬骨咒!”

苏妄言望着裴昭腕间的鳞纹,望着他心口的玉佩,望着绣绷上那朵蜷曲的牡丹。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原来这才是我的命。”她抓起绣绷上的金线,穿过自己的指尖,“但这一次,我要自己绣。”

银蝶簪突然发出蜂鸣。苏妄言将最后一枚银针刺入自己心口,鲜血溅在绣绷上,金线瞬间活了过来。它们缠上魇魔的身体,缠上裴昭的鳞纹,缠上《百子千孙图》上的百子——

“阿娘,疼……”

裴昭的声音混着魇魔的尖叫,在耳边炸响。苏妄言看见自己的血在金线上流淌,像一条红色的河,将三百年来的因果一一冲散。她看见三百年前的苏婉在河里对她笑,看见裴照在河里对她招手,看见白蛇在河里吐着信子。

“原来,我绣的不是别人的魂,是我的命。”她轻声说。

最后一针刺入心口的刹那,绣绷上的《百子千孙图》突然绽放出万丈金光。金光里,百子图上的孩童都活了过来,他们牵着白蛇化形的手,在牡丹丛中追逐流萤。而苏妄言的身影,渐渐与这些孩童重叠,与裴昭重叠,与三百年前的自己重叠。

“阿昭,”她最后看了眼裴昭,“替阿娘……绣完这朵花。”

裴昭扑进她怀里,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他腕间的鳞纹与她的心口重合,那里的金线已经缠成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阿娘,”他哭着说,“这朵花,我会替你永远绣下去。”

窗外传来乌鸦嘶鸣。栖凤阁的主厅里,绣绷上的金线仍在流转,只是再不见苏妄言的身影。只有半枚银蝶簪,静静躺在地上,簪身的“三世劫”篆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