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证人!
堂下走进来个穿粗布衫的中年男人,正是住在破院隔壁的豆腐坊陈二。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回大人,小人昨夜起夜,见破院里有烛火。后来听见女人哭,男人骂,还有...还有菜刀砍东西的声音。
你可见到凶手?
没看清脸,陈二顿了顿,但那男人穿湖蓝直裰,腰间挂着块羊脂玉镯——和小人前日在万花楼见周公子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周文远浑身冰凉。那玉镯是他娘留下的遗物,他天天戴着,怎的会被陈二看见?
大人!他抓住最后一线希望,学生昨夜确实在暗巷,可那妇人是李四的妻子柳氏!她是错认了人,学生可以作证!只要找到柳氏,就能...
李四是陈二的邻居?赵知县转头问师爷。
师爷翻着卷宗摇头:回大人,城南没有姓李的住户。倒是陈二说的,前日有人在秦淮河捞起具女尸,衣裳上绣着并蒂莲——与枯井女尸的衣裳纹样相同。
周文远只觉血液都冻住了。并蒂莲...那妇人的鞋尖,可不就是绣着并蒂莲?
证据确凿。赵知县拿起朱笔,周文远,你因贪淫好色,与妇人私通,又为灭口杀人分尸,罪大恶极。着即判斩立决,秋后执行!
大人饶命!周文远被衙役拖着往堂下拽,指甲抠进青砖缝里,学生是冤枉的!那妇人是被她丈夫杀的!学生根本不认识什么李四!
堵上他的嘴!赵知县挥了挥手。两个衙役拿过麻核塞进他嘴里,他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法警架着他往大牢走,路过公堂外的跪垫时,他瞥见王婆正站在人群里,冲他挤眉弄眼——原来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大牢的稻草堆里满是霉味。周文远蜷缩在角落,嘴里的麻核让他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想起那夜的温存,想起妇人的眼波,想起自己说以后常来找我时的得意——原来从踏进暗巷那刻起,他就掉进了别人织好的网。
周公子。
黑暗中传来个低哑的声音。周文远猛地抬头,见对面草堆里坐着个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脸上有条刀疤。
我是陈二。男人说,你以为真杀了人?
周文远瞪着他:你不是证人吗?
陈二笑了,刀疤跟着抽搐:我就是李四。柳氏是我的女人,她跟周府的厨子私通,被我发现后,她竟想勾搭你骗银子。我砍了她,割了头,本想嫁祸给你——谁让你仗着有钱,到处祸害人?
周文远只觉喉咙发紧:你...你为何要嫁祸我?
谁让你命好?李四的声音里带着恨,我娘病了三年,求你借十两银子你都不肯;我老婆跟人跑了,你倒好,在万花楼一掷千金。现在她死了,正好拿你顶罪!
周文远望着墙上的月光,突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最狠的刀,从来不是官府的板子,而是人心的贪念。
你笑什么?李四扑过来揪他的衣领,等砍了你的头,你就笑不出来了!
周文远任他揪着,望着牢房外的夜空。他想起王通判复核案卷时说的话:此案疑点甚多——可如今,他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了。
雨还在下,打在牢房的瓦上,叮咚作响,像极了那夜暗巷里的梆子声。
他闭上眼,耳边响起自己的供词:学生确实杀了人,求大人饶命...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仿佛要从这世上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