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刚要开口,高砚已飘到门口。月光下,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林公,记住,到任后独自来祠中找我。切记,莫带仆从。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林昭扑到窗前,只见庭院里那株老槐树的影子摇晃了几下,便恢复了寂静。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又看了看桌上的舆图,只觉心跳如擂鼓。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凄厉而悠长。林昭忽然想起白天高砚说的因果循环,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欲言又止,想起那片银杏叶形状的胎记——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
他吹熄蜡烛,和衣躺下。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白天那个白衣人的轮廓。林昭闭了闭眼,耳边又响起高砚的话:我是赤水之神,居新明县南祠久矣......
这一夜,林昭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他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废墟前,断壁残垣间,一尊缺头断臂的神像静静立着。神像的脸上,似乎还沾着些泥污,却隐约能看出几分威严。他伸手去摸,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那是河水的温度。
林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该醒了。
林昭猛地惊醒,窗外已泛起鱼肚白。他掀开被子,见案上的舆图不知何时被风卷到了地上,摊开的那页上,新明县南祠五个字正对着他,像是某种暗示。
他捡起舆图,指尖轻轻抚过那几个字,心中百感交集。高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他不知道这究竟是神明的托付,还是某种精心设计的圈套。可无论如何,他都决定去新明县走一趟——不为别的,只为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卯时三刻,林昭按照高砚的吩咐,带着半坛巴川烧刀子,出了客舍。赤水河的晨雾还未散去,河面上飘着一层薄纱似的水汽。他沿着河岸走了约莫一里路,果然见到一座破庙,庙门上的赤水神祠四个字已模糊不清,门环上的铜锈剥落得厉害。
庙里比外面更冷,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香炉里塞满了枯枝败叶。林昭按照高砚的指示,在供桌第三块砖下挖了个坑,将酒坛埋了进去。填土时,他的铲子碰到了什么硬物,扒开一看,竟是半截断裂的石碑,上面刻着赤水神佑巴川六个字,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林公,做得好。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昭吓得差点摔倒。回头一看,只见高砚不知何时站在庙门口,月白衫角沾着些晨露,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你......你怎么进来的?林昭惊魂未定。
高砚笑了笑:我是神,这庙便是我的家,何处进不得?他走进庙,目光扫过供桌,酒埋好了?
林昭点点头。
高砚转身看向庙外,晨雾中的赤水河泛着粼粼波光,明日你便启程去新明县吧。到任后,切记莫要声张。待你安顿下来,我自会来找你。
等等!林昭叫住他,你说你是赤水之神,可有凭证?
高砚回头,目光如电:你可知,你昨夜埋酒的地方,地下三尺埋着什么?
林昭摇头。
三尺之下,是当年我与百姓共建祠宇时的奠基石。高砚的声音忽然变得悠远,石上有铭文:赤水汤汤,神佑民康。岁修岁祭,福泽绵长。你若不信,明日可带锄头来,自己挖开看看。
林昭还想再问,高砚却已向后退去,身影渐渐融入晨雾中:林公,保重。
林昭追到大门口,却只看见晨雾弥漫,哪里还有高砚的影子?
他站在破庙前,望着晨雾中的赤水河,心中五味杂陈。高砚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但他知道,从今日起,他的人生轨迹,已被彻底改变。
太阳升起时,林昭离开了破庙。他回头望了一眼,庙门上的赤水神祠四个字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某种预兆。他摸了摸腰间的鱼符,又想起昨夜埋下的酒坛,心中忽然有了几分底气。
或许,这一切真的是命运的安排。而他,不过是这场命运游戏中的一个棋子。但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走下去——不为别的,只为弄清楚,那个自称赤水之神的白衣人,究竟是正是邪。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