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疯狂冰冷、惨绝人寰的图景破土而出!
那被埋在槐树根下苦苦抓挠树皮的不是精怪!是被活生生……被……深埋此处的……人!
那根缠上槐根与之角力永不腐朽的焦黑小指骨……是……
“走——啊!”坑底仿佛真的传出一声遥远微弱、如同自无尽黄泉深处挣扎传来的悲鸣!
这声音无形,却带着穿透灵魂的重量,狠狠撞在张木匠的心口!
噗通!
小满在他怀里骤然停止了所有挣扎和抽搐,小小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那张惨白的小脸在黑暗中几乎失去所有轮廓!但紧闭的眼皮之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液体……血泪! 正顺着眼角深深的阴影缓慢蜿蜒滑落!
“奶奶……槐树根压……” 一声微弱至极、饱含巨大哀戚的气音从小满口中溢出,随即消散在风雨里。
“啊——!”张木匠目眦欲裂!所有的怒火、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父性撕扯到极限的爆发力,统统化作一声被逼至死角的野兽最原始的狂咆!他抱着气若游丝的儿子,高高举起手中那柄沉重冰冷的木工斧!那冰冷的斧刃反射着远处村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灯火光芒,如同一滴孤泪凝结在黑夜!
他充血的眼球死锁深坑下那槐树气根与小指骨角力的方位!
死——也要斩断这千年的怨毒缠绕!
沉重如山的斧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向下——
劈向盘结的树根!
斧刃破开空气发出嗡鸣,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斧刃并未落在那交织的槐树气根和焦黑指骨上。在斧光劈落的前一瞬,深坑中那噗噗冒血的泥浆猛地向上炸开!一道粘稠腥臭的黑红色液体如同喷涌的血泉,自那气根与小指骨纠缠处狂暴地激射而出!不是水,浓稠如油,带着千年腐朽的腥恶!
血泉喷涌!
溅起的腥秽泥点劈头盖脸砸在张木匠脸上、身上!冰寒刺骨,又带着一种深入灵魂的污浊感!
与此同时——
“哇啊啊啊——!”
槐树顶的尖啸骤然拔高到一个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恐怖分贝!如同亿万厉鬼同时索命!整个庞大的槐树冠仿佛瞬间膨胀!虬枝狰狞地扭动!张开的枝叶在黑暗中发出无数“咔嚓咔嚓”干枯爆裂的声响!那是枝干被无形巨力在疯狂掰断!
小满口鼻中喷出的暗红雾气瞬间炽烈!如同地狱点燃的魔火!那双刚刚紧闭的、淌下血泪的眼睛骤然睁开!
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墨黑!但此刻,那两潭黑暗深处,翻滚着的已不再是麻木和茫然!
是赤裸裸的、冰冷至极的讥诮!
小嘴猛地勾起一抹非人般邪异的微笑!
一股庞大、阴寒、带着无尽腐朽气息的冰冷意志,顺着那喷涌的血气和嘶鸣的声浪,以无可阻挡的蛮横姿态,直贯而下!
冰冷!阴毒!粘稠!
直刺张木匠握住斧柄、意图斩断污秽的臂膀!
张木匠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意识被这邪寒意念冲击得如同狂风中的碎叶!但他臂膀上虬结的肌肉因过度发力而剧烈颤抖,紧握的斧柄如同他意志的延伸!
劈下去!
斩开它!
砸开这口污浊的棺椁!
斧刃撕裂雨幕!带着一个父亲的咆哮!
眼看就要与那冲天而起的腥黑血泉轰然对撞!与那盘结地底的千年怨毒同归于尽的瞬间——
远处漆黑的村道上,泥泞的尽头,一盏破旧的、昏黄的、在狂风中飘摇如同鬼火的灯笼,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光晕微弱,却刺破了浓稠的黑夜和雨幕,直直照在树下举斧欲劈的男人和他怀中那气息将熄、眼瞳漆黑的儿子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叹息和低语混杂的混沌声息,悄然穿透风雨,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