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腹泻疑云
日头刚过晌午,毒辣的阳光把赵军营地晒得像口大蒸笼,连空气都泛着热气,可茅房外却排着一条蔫头耷脑的长队,士兵们个个弓着腰、捂着肚子,脸色蜡黄得像陈年的草纸,时不时有人“哎哟”一声,踉跄着往茅房里冲,裤腰带都来不及系紧,脚步虚得像踩在棉花上,走一步晃三晃。
“又拉了?”林越刚给吴栓柱换完脱肛的药,指尖还沾着药膏的清凉,就看见他捂着肚子往茅房跑,后腰的布条松了半截,露出红肿的肛门,“慢点!别再挣裂了!刚换的药又要白费!”
吴栓柱没回头,只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身影就消失在茅房那挂破麻帘子后,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呻吟,听得旁边排队的士兵都忍不住皱眉。林越皱着眉往医疗帐篷走,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这三天,腹泻的士兵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从最初的十几个涨到了上百个,营地里的米汤熬了一锅又一锅,胡郎中一口咬定是“水土不服”,说换了新营地,肠胃不适应,扛扛就过去了,可事实是,喝了米汤的士兵没一个好转,反而有五个像吴栓柱这样脱肛的,还有个小兵拉得便血,躺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林郎中!”身后传来粗声粗气的喊,粮官孙满仓扛着一袋小米走过来,腰间的粮袋晃得“啪啪”响,他脸上满是横肉,络腮胡里还沾着饭粒,一看就是刚从伙房过来,“又去看那些拉肚子的?我早说了,是水土不服!老子管粮这么多年,哪次换营地没几个拉稀的?灌点米汤,饿两顿,保准好!你别小题大做,耽误弟兄们训练!”
林越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粮袋上,袋子边角有点发霉,还沾着几粒散落的米:“孙粮官,这米是哪批的?我记得上次运粮是上月,按理说该吃完了。”
“就是上月的!好米!”孙满仓拍了拍粮袋,米粒从缝里漏出来,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就是有点受潮,我晒了两天,翻了三遍,绝对能吃!你别往粮食上赖,士兵拉肚子,说不定是喝了河边的脏水!”
“河边的水我让士兵烧开了才喝。”林越的声音沉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本草》残页,那是扁鹊先生批注过的,“而且水土不服不会集体发作,还个个带腹痛、便血,这不对劲。”
孙满仓不耐烦地摆摆手,扛着粮袋往伙房走:“你懂个屁!医书里的字认识你,你不一定认识它!再瞎琢磨,弟兄们都要拉脱水了!”
林越没跟他争,转身往医疗帐篷走,刚到拐角就听见吴栓柱的惨叫声:“哎哟!我的屁股!又裂了!血!好多血!”
他跑过去掀开麻帘子,看见吴栓柱蹲在地上,手捂着肛门,指缝里渗出血,滴在地上积成小血珠,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得能看见血丝:“林郎中……我拉不动了……但肚子还疼……像有东西在钻……一下一下的,比挨刀还疼……”
林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裤腰,脱肛的部分又红又肿,还裂了道小口子,渗着血。他伸手轻轻按了按吴栓柱的肚子,左边靠近肚脐的位置一按,吴栓柱就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的汗瞬间冒了出来:“别按!别按!疼!”
“不是水土不服。”林越心里突然亮了一下,扁鹊先生的话在耳边响起来——“集体腹泻,若伴腹痛、便血、里急后重,多为虫积,非水土之过,需寻虫源,方可得解”。当时他还在先生的药圃里翻土,觉得这症状离自己很远,现在才懂,这“虫积”可能就藏在士兵们每天吃的饭里。
“孙满仓!”林越朝着伙房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劲,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有了几分扁鹊先生当年的果断,“把你晒过的米拿两斤来!再找面青铜镜!要最亮的!军需处肯定有!”
孙满仓从伙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铁勺,一脸不耐烦:“找镜子干啥?你要给米梳妆?林郎中,你别疯了!”
“少废话!赶紧去!”林越的声音更沉了,“晚了士兵们都要拉垮了!你负得起责吗?”
孙满仓被他吼得一哆嗦,嘟囔着“疯了疯了”,却还是放下铁勺往军需处跑。林越扶着吴栓柱往医疗帐篷走,吴栓柱的腿软得像面条,全靠林越架着才走得动:“林郎中……你真能治好我?我这屁股……再拉下去怕是要废了……”
“能。”林越的声音很稳,“只要找到那‘虫’,就有办法治。先生说过,‘凡病皆有因,找到因,病自解’,咱们先找因。”
第二节 镜下惊现
正午的阳光烈得能晒化石头,地面烫得脚底板发疼,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热气,刮在脸上像针扎。林越把青铜镜斜架在两块石头中间,镜面擦得锃亮,是军需处最好的一面,据说是前朝贵族用过的,映得天上的云彩像块碎掉的蓝宝石,连地上的草叶都能照出清晰的纹路。
孙满仓拎着半袋米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叫小吏的小兵,手里拿着块薄竹片,竹片削得比纸还薄,边缘磨得光滑,是林越特意让他准备的:“镜子来了!米也来了!你要干啥?真要照米里的虫?那虫能有多大?镜子能照见?”
林越没说话,先从医疗帐篷里拿了个粗瓷碗,从吴栓柱刚拉的粪便里取了点样本——颜色发暗,还带着黏液,看着就不正常。他用竹片蘸了点样本,小心翼翼地涂在另一块薄竹片上,刮得薄薄的,像层透明的蝉翼,薄到能看见
他把涂了样本的竹片放在青铜镜前,调整镜子的角度,让阳光正好落在竹片上,再反射到旁边一块雪白的石灰石上。一开始,石灰石上只有模糊的影子,像团浑浊的雾,什么都看不清。孙满仓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靠在石头上:“我就说没用吧!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熬点米汤……”
话还没说完,林越突然喊了声“别动”,他微微低下头,额头上的汗滴在镜面上,晕开一小片水痕,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指尖捏着竹片微调位置,把青铜镜的角度压得更斜,让阳光聚焦在竹片的正中央。
就在这时,石灰石上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像撒了把磨碎的黑芝麻,每个黑点都只有米粒大小,有的还在慢慢蠕动,虽然慢,却能明显看出移动的痕迹,看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直冒凉气。
“那是啥?”孙满仓的声音突然发颤,刚才的嚣张全没了,他往前凑了两步,眼睛瞪得像铜铃,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粮袋,指节白得吓人,“这……这是啥玩意儿?从哪儿来的?”
“虫卵。”林越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像砸在石头上,“钩虫卵。士兵们拉的不是水土不服,是钩虫在肚子里捣乱——钩虫会吸人血,还会啃食肠壁,所以会腹痛、便血,长期腹泻会导致脱肛,就是吴栓柱这样。”
周围的士兵本来都在远远看着,听见这话都围了过来,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有的士兵看见石灰石上的小黑点,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的娘!肚子里有这玩意儿?怪不得我总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在爬!”“我昨天拉了血,是不是也有这虫?”“林郎中,快救救我们!”
吴栓柱也被人扶着过来看,他凑到石灰石前,看见那些蠕动的小黑点,脸瞬间白得像纸,腿一软差点跪下:“林郎中……我肚子里……也有这东西?这么多?”
“有,但不多。”林越扶了他一把,声音放软了些,“钩虫是从嘴里吃进去的,虫卵在肚子里孵化成幼虫,再长成成虫,只要把虫打出来,就好了。”
孙满仓的脸涨得通红,又慢慢变得惨白,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声音带着哭腔:“不可能……我晒过米的……我翻了三遍……怎么会有虫卵……是我的错……我不该省那点时间……我该把米扔了的……”
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责怪的话,只是拿起那袋米,倒出一点在石头上,用青铜镜照了照——虽然没粪便里的虫卵多,但也能看见几个小黑点,藏在米粒的缝隙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钩虫卵很顽固,普通的日晒杀不死,得用开水煮半个时辰才行。你晒米的时候没翻透,虫卵藏在米缝里,煮成粥也没煮透,士兵吃了,虫卵就进了肚子。”
孙满仓突然爬起来,抹了把眼泪:“我这就去军需处找槟榔!上次运粮带了几袋,说是给士兵解乏的,先生的医书里是不是说槟榔能驱虫?”
林越愣了一下,没想到孙满仓还记着医书里的内容,随即笑了:“对,槟榔里的槟榔碱能麻痹钩虫的肌肉,让它们不能附着在肠壁上,随粪便排出来。你快去,越多越好!”
孙满仓“哎”了一声,拔腿就往军需处跑,脚步比来时快了一倍,连鞋跑掉了一只都没顾上捡。林越继续调整青铜镜的角度,把找到的最佳角度记在竹片上——“45度角,正午强光,竹片取样厚度不超过1毫米”,他还在竹片边缘刻了个小记号,方便以后用。
“都排队!”林越对围着的士兵喊,“每个人都取点粪便样本,用竹片涂薄了,我用镜子照,有虫卵的先喝药,没虫卵的也得注意,别吃没煮透的米!”
士兵们赶紧排起队,没人再抱怨,脸上满是紧张和期待。林越拿着青铜镜,一个一个地照,阳光晒得他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像层泥,可他没停——他想起扁鹊先生当年在民间义诊,也是这样不顾劳累,先生说过“医者行医,当以救人为先,累点算什么”,现在他终于懂了这句话的重量。
第三节 槟榔破局
军需处的槟榔装在粗布袋子里,一袋袋堆得像小山,打开袋子就飘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晒干的果子,带着点木质的醇厚。孙满仓扛着两袋槟榔跑回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络腮胡都湿透了:“林郎中!都在这儿了!有五十斤!够不够?不够我再去别的营借!”
“够了。”林越接过一袋槟榔,打开看了看,槟榔果个个饱满,颜色是深棕红,表面有自然的纹路,是上好的槟榔——上次运粮时他见过,当时还好奇这果子能干嘛,没想到现在成了救命的药,“胡郎中!生火熬药!大锅!要最大的!”
胡郎中早就支好了一口行军大锅,是平时给士兵煮米汤用的,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地冒泡,热气往上冒,在阳光下形成一道白雾。林越和孙满仓一起把槟榔敲碎,槟榔壳硬得像石头,敲起来“砰砰”响,碎块掉进锅里,很快就被开水淹没,清香慢慢弥漫开来,盖过了营地里的药味和汗味,闻着让人精神一振。
“林郎中,这槟榔真能驱虫?”孙满仓蹲在锅边,看着锅里翻滚的槟榔碎,眼里满是期待,又带着点不确定,“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过槟榔能解腻,没听说能驱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