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靠在帐篷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孙老栓渐渐有了血色的脸,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先生说过“奇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靠手按出来的,靠嘴吹出来的,靠不放弃熬出来的”。
以前他不懂,现在懂了。
第三节 波形为证
孙老栓的眼皮动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盯着他的林越捕捉到了。他心里一喜,凑过去,轻声喊:“孙叔?能听见我说话吗?”
孙老栓的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一条缝,眼神还有点散,像蒙着层雾,但能看出在努力聚焦,最后落在林越脸上,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别急,慢慢说。”林越赶紧按住他的肩膀,怕他动得太猛牵动伤口,“你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子虚。”
胡郎中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正小心翼翼地擦孙老栓嘴角的参汤渍,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他看林越的眼神,已经没了之前的怀疑,多了些敬佩和好奇。
“林郎中,你那按压的法子……真神了。”胡郎中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了孙老栓,“我行医三十年,闻所未闻。”
林越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的手腕内侧。那里有几个用针刺的小点点,排成一排,像串秘密的密码——那是他根据先生的书,总结的“脉象与波形对应图”:浮脉是波浪线,沉脉是深谷线,迟脉是长横线,数脉是密短线,而孙老栓这种“丝脉”,对应的就是那种濒死的、间隔很长的微弱曲线。
“这些点点是啥?”胡郎中好奇地问,凑过来看,像个好学的学生。
“是我记脉诀的法子。”林越解释道,“先生教的,把脉象画成图,就好懂多了。比如孙叔这脉,之前是五秒一次的弱波,现在变成了三秒一次的规律波,这就是好转的迹象。”
他拿起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波形图:“你看,这是正常的脉,有起有伏,很规律;这是孙叔昨天的脉,伏得很深,间隔很长……”
胡郎中蹲在地上,看得很认真,手指跟着木棍的轨迹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浮脉如波,沉脉如谷,丝脉如线……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旁边的士兵们也凑过来看,虽然大多看不懂,却觉得很厉害,一个个都竖起了大拇指。
“林郎中真是文武双全啊!不光会治病,还会画图!”
“这图一看就懂,比那些之乎者也的医书好明白!”
“以后咱们谁不舒服,就让林郎中控控脉,画画图,就知道咋回事了!”
林越笑着摆摆手,让大家安静:“孙叔还需要休息,别吵着他。”
他走到帐篷外,阳光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睛。远处的烽火台还立在山顶,像个忠诚的哨兵。风比早上小了点,带着点暖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他想起刚学脉诊的时候,先生拿着根丝线,吊个小铜钱,让他闭着眼睛摸铜钱的摆动,说“脉有千万种,要看出它的形,听出它的声,才能懂它的意”。当时觉得这方法太笨,不如现代的心电图机精准,现在才明白,先生是在教他用手指“看”世界,用经验“画”波形。
今天,他用自己的手指,“看”到了比仪器更细微的生机,用最原始的按压,做到了仪器才能做到的事。或许,所谓的中西医结合,不是用仪器取代脉诊,而是让脉诊长出“眼睛”,让经验结合科学。
“林郎中!孙老栓醒了!”帐篷里传来士兵的喊声,带着兴奋。
林越赶紧跑回去,孙老栓已经能说话了,声音虽然还哑,却很清晰:“水……渴……”
“哎!水来了!”胡郎中赶紧递过水壶,小心翼翼地喂他喝。
孙老栓喝了两口,精神头好了些,看着林越,眼里带着感激:“小林……谢了……又让你救了一命……”
“说啥呢,孙叔。”林越笑了,“等你好了,还得听你讲打匈奴的故事呢。”
孙老栓是个老兵,年轻时跟着赵武灵王打过大匈奴,肚子里全是故事,没事就爱跟年轻士兵们念叨,每次都听得大家热血沸腾。
他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但这次,脸上带着点安心的笑意,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了。
林越摸了摸手腕内侧的小点点,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像给他注入了新的力量。他知道,今天他不仅救了孙老栓的命,更打破了“脉绝必死”的定论,给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所谓奇迹,不过是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的坚持。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彩流动得很快,像孙老栓渐渐平稳的脉搏波形图。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他还要继续研究他的脉象波形图,继续用先生教的法子,结合自己的知识,救更多的人。
因为他是林越,是扁鹊的弟子,是那个相信“只要有一口气,就有救”的医者。
第四节 生死之界
孙老栓能喝小米粥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整个营地,比烽火台的狼烟传得还快。士兵们都涌到医疗帐篷来看,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帐篷杆都快被挤断了,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真能喝了?我昨天看他脸都紫透了,以为肯定不行了……”
“林郎中神了!那按压的法子,我跟赵五学了半天,要么太轻要么太重,根本学不会!”
“胡郎中都说了,是脉绝了,硬是被按活了!这本事,华佗再世也不过如此!”
林越正在给孙老栓换药,听见外面的议论声,只是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孙老栓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虽然还泛红,但脓水早就没了,长出了粉嫩的新肉,像春天刚冒头的芽,嫩得能掐出水。
“林郎中,你这手,真是金手啊。”孙老栓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带着精神头,眼睛也亮了,“我昨天都看见阎王爷了,他还跟我下棋呢,被你一顿按,愣是把我从棋盘上拽回来了。”
林越打趣他:“阎王爷肯定是嫌你棋艺太臭,不想跟你下了。”
孙老栓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却笑得更开心了:“他那棋艺才臭呢!等我好了,教你几套军体拳,强身健体,以后别总蹲在帐篷里,也出去晒晒。”
“好啊。”林越点头,“不过你得先把伤养好,不然别说打拳,走路都费劲。”
胡郎中端着药碗进来,里面是熬好的消炎药,还是那点可怜的黄连,却像是有了魔力。“老栓,该喝药了。喝了好得更快,早点给弟兄们讲故事。”
孙老栓皱了皱眉,黄连的苦他是知道的,却没像以前那样推脱,接过碗一饮而尽,苦得他直咧嘴,舌头都快麻了,脸上却带着笑:“为了早点好,苦也值了!”
胡郎中走到林越身边,压低声音:“林郎中,我琢磨你那波形图呢,越琢磨越有道理。浮脉对应快波,沉脉对应慢波,是不是这个理?”
林越有点意外,看向他,胡郎中的眼里满是求知欲,像个刚入学的孩子。“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他拿起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了个更细致的图,“你看,这是孙叔现在的脉,波峰虽然不高,但很规律,说明他气血在恢复……”
两人一老一少,在地上画着,讨论着,阳光透过帐篷的破洞照在他们身上,像给他们镀上了层金边。旁边的士兵们也凑过来看,虽然大多看不懂,却觉得很厉害,一个个都竖起了大拇指,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打扰了他们。
李敢校尉也来了,站在帐篷门口,没进来打扰,只是看着里面的景象,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他昨天听说林越在“折腾”死人,还想过来阻止,没想到真让他折腾活了——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这林郎中,留着有用。”李敢对身边的亲兵说,声音里带着点欣慰,“有他在,弟兄们打仗也能更有底气。”
“是啊,校尉。”亲兵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听说后方的药和器械三天内就到,到时候林郎中就能大显身手了!”
李敢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秦军阵地,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有这样的医者在,士兵们的士气就不会垮,这场仗,就还有得打。
林越和胡郎中讨论完,已经过了晌午。胡郎中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练习画波形图,嘴里还念叨着:“浮脉高,沉脉低,丝脉如线慢慢移……”那认真的样子,像个备考的秀才。
林越走到孙老栓身边,摸了摸他的脉。这次不用“看”波形图,也能感觉到脉搏虽然还弱,但很平稳,像平静的湖面,有了规律的起伏,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惊涛骇浪后的死寂。
“孙叔,感觉咋样?”林越问,帮他掖了掖被子。
孙老栓笑了笑:“好多了,就是身子还有点虚,总犯困。等我好了,教你打几套军体拳,强身健体,别总闷在帐篷里,对身体不好。”
“好啊,我等着。”林越点头,心里暖暖的。
帐篷外传来赵五的喊声,像只快活的鸟:“林郎中!后方的回信来了!说药和器械三天内就到!还带了好几个郎中!”
“真的?”林越心里一喜,跑到帐篷外。
赵五举着块布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字,歪歪扭扭的,却看得清楚:“药械三日至,坚守。”
士兵们爆发出欢呼声,比昨天孙老栓活过来时还激动,像炸了锅。有了药,有了器械,他们就能更有底气地面对接下来的战斗了,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看着弟兄们烂死却无能为力。
林越望着远方的山,那里是希望来的方向,连绵起伏,像孙老栓渐渐平稳的脉搏波形图。他想起昨天按压孙老栓胸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坚持一下,再给生命多一点时间。
现在,他们有了三天的时间,有了药和器械,有了不放弃的信念。这就够了。
他转身回帐篷,胡郎中还在画波形图,孙老栓在闭目养神,嘴角带着笑,士兵们在打扫卫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希望的笑容,像雨后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帐篷里的阳光正好,照在每个人身上,暖洋洋的,像孙老栓平稳的脉搏,像他们即将到来的药和器械,像这场战争里,永不熄灭的生机。
林越知道,生死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很模糊,模糊到只需要一根手指的坚持,一次勇敢的尝试,一个不放弃的信念。而他,会继续站在这条界限上,用自己的方式,把更多的人从那边拉回来。
因为他是林越,是扁鹊的弟子,是那个相信“只要有一口气,就有救”的医者。他的战场,不止于帐篷,更在于这生死之界,在于每一次与死神的拔河。
而这场拔河,他会一直赢下去。
孙老栓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鼾声,像首安稳的歌。林越笑了,走到帐篷外,远处的烽火台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向他招手。他知道,新的挑战还在等着他,但他不怕,因为他有先生的教导,有自己的信念,还有这满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