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血泥里的清创术(1 / 2)

第一节 蛆虫惊魂

临时医疗帐篷的帆布破了好几个洞,最大的那个像张咧开的嘴,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血沫,在阳光透过破洞形成的光柱里翻滚,像无数个微小的血色幽灵。地上铺着的干草发了霉,绿乎乎的,根须纠缠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腐味,和伤兵伤口的脓臭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嗓子眼发紧,像塞了团烂棉絮。

林越刚给一个胳膊骨折的士兵用夹板固定好,绷带还没缠完,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尖得能刺破帐篷。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少年兵蜷缩在草堆里,双手死死捂着左腿,哭得浑身发抖,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寒风中的芦苇。旁边围着几个伤兵,脸色都很难看,有人下意识地往后退,脚踩在发霉的干草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像在掩饰内心的恐惧。

“怎么了?”林越快步走过去,心里咯噔一下——这少年兵叫赵小三,昨天刚被送进来,腿上被秦军的箭划伤了,不算太深,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

他蹲下身,轻轻拨开赵小三的手,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比战场上的尸臭味还让人恶心。赵小三的伤口已经化脓,黄白色的脓水像融化的猪油,顺着粗布裤腿往下淌,在草堆上积了一小滩。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伤口表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像一粒粒会动的米粒,正钻在腐烂的皮肉里,“窸窸窣窣”地蠕动着,有的已经钻进了半寸深,把周围的肉啃得坑坑洼洼。

“虫……虫子……它们在吃我的肉……”赵小三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手指着伤口,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林大哥……救我……我不想被虫子吃掉……”

林越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周围的皮肤,滚烫的,像摸在烧红的烙铁上。他知道,这是严重的感染,蛆虫虽然能吃掉坏死组织,但也会损伤健康的皮肉,再不清理,整条腿都保不住,甚至会危及生命。

“别怕,能弄掉的。”林越的声音尽量放平缓,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这些虫子不是从你肉里长出来的,是伤口化脓后引来的苍蝇下的卵,弄掉就好了,清理干净就不疼了。”

“放屁!”一个粗哑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响起,带着不屑和愤怒。林越抬头,只见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少了一条右腿,裤管空荡荡的,用麻绳系在腰间,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的刀疤,看着格外狰狞。

这老兵叫张屠户,原是镇上的屠夫,杀猪宰羊出身,后来被抓了壮丁,对“血肉”格外敏感。他瞥了一眼赵小三的伤口,眉头拧成个疙瘩,像块拧皱的破布:“什么引来的?明明是肉烂了才长出来的!这是老天爷要收他,你个毛头小子懂个屁!瞎折腾什么?白费力气!”

“不是的!”林越反驳道,语气很坚定,“是伤口不干净,才会招苍蝇下卵生蛆,清理干净就不会长了!就像杀猪,你不把内脏掏干净,放久了也会臭,也会生虫子,一个道理!”他故意用了张屠户熟悉的例子。

张屠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还是嘴硬:“那能一样吗?猪是猪,人是人!再说了,用什么清理?用刀把烂肉挖掉?那不是更疼?还不如让虫子把烂肉吃掉,说不定还能长出新肉来!”他周围的几个伤兵也跟着点头,显然认同他的说法——这是当时战场上的普遍认知,很多人觉得蛆虫是“腐肉变的”,能“净化伤口”。

“不行!必须清理!”林越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看向赵小三,少年兵正睁着恐惧的大眼睛看着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三,相信我,忍一忍,弄干净就好了,不然你的腿就保不住了。”

赵小三哆嗦着点了点头,眼泪还在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我……我信你……林大哥……你救救我……”

张屠户还在旁边嚷嚷:“别听他的!这小子就是个骗子!昨天用绳子勒腿,今天又要挖肉,根本就是折腾人!他就是想看着你疼死!”

林越没理他,转身对旁边一个年轻士兵说:“帮我烧壶开水,越烫越好!再找点艾草来,越多越好!要那种叶子厚实的!”他知道,现在说再多都没用,只有用结果证明自己是对的。

风从帆布的破洞里灌进来,带着血腥味和霉味,吹得林越的旧皮甲“哗哗”响,像在为这场争执伴奏。他看着赵小三伤口上蠕动的蛆虫,又看了看张屠户愤怒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做好这个清创术,不光是为了救赵小三,也是为了让这些在血泥里挣扎的士兵,看到一点不一样的希望——原来伤口生蛆,不是只能等死。

第二节 艾草沸血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舔着陶壶的底部,把壶里的水烧得“咕嘟咕嘟”冒泡,像在唱歌。林越蹲在火塘边,手里拿着两根削得极薄的木片——这是他用一根断箭杆削的,边缘用石头磨得很光滑,像两把简陋的镊子,专门用来夹取蛆虫。

昨晚他练了半宿,用这木片夹火塘边的小石子和豆子,夹得指尖都起了泡,现在终于能运用自如了。他还找到一小罐烈酒,是一个伤兵珍藏的,据说能驱寒,虽然度数不高,但聊胜于无,至少能起点消毒作用。

“水开了!”年轻士兵喊道,把一捆艾草递过来。艾草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叶子厚实,绒毛浓密,散发着辛辣的药香。

林越把艾草扔进沸水锅里,绿色的汁液渐渐染绿了清水,一股更浓烈的辛辣味弥漫开来,稍微压下了帐篷里的腐臭味。他看着水沸腾,眼睛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像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

“可以开始了。”林越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走到赵小三身边。张屠户还在不远处盯着,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折腾人”“白费力气”之类的话,但声音明显小了些,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其他伤兵也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怀疑,像在看一场稀奇的把戏。

“小三,忍着点,可能有点疼,”林越先把烈酒倒在一个干净的陶碗里,用手指蘸了点,轻轻涂在赵小三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这是烈酒,能杀死脏东西,一会儿清理的时候就不容易‘烂’(感染)了。”

“嘶——”赵小三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好辣……像火烧一样……”

“忍忍,很快就好。”林越的动作尽量轻柔,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他把煮好的艾草水晾到温热,又找了块用开水烫过的麻布(冒着热气),蘸着艾草水,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脓水和血污。每擦一下,赵小三的身体就抽搐一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你看你看,”张屠户又开始嚷嚷,“把孩子疼成这样!这哪是治病,这是行刑!”

林越没理他,拿起木片,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他屏住呼吸,先用木片轻轻拨开腐烂的皮肉,一只白色的蛆虫立刻扭动着钻了出来,肥硕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着恶心的光。林越眼疾手快,用两片木片精准地夹住蛆虫,轻轻一拉,把它扔进旁边的陶碗里。

“啊!”赵小三疼得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像被针扎了一样。

“忍忍,马上就好!”林越的声音很稳,但手心已经全是汗。他知道,每一次夹取都会带来剧痛,因为蛆虫已经钻进了组织里,拉扯的时候必然会损伤周围的神经。但他不能停,越慢,赵小三越受罪,感染也越严重。

他的动作很快,也很准,一片一片地清理,一只一只地夹取。木片夹豆子的练习没有白费,他的手指虽然疼,但很稳,几乎没有伤到健康的组织。陶碗里的蛆虫越来越多,白花花的一堆,看得周围的士兵们一阵恶心,有人忍不住转过头去,还有人干呕起来,连杀猪出身的张屠户,眉头都皱得更紧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一个时辰后,陶碗里已经装了小半碗蛆虫,密密麻麻的,看着头皮发麻。赵小三的伤口终于露出了相对干净的组织,虽然还有点渗血,但已经看不到蠕动的虫子了。林越用艾草水仔细冲洗了伤口,又敷上捣碎的艾草(有消炎作用),用干净的麻布包扎好,松紧适度。

“好了。”林越站起身,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累的,双腿蹲得发麻,差点站不稳。

赵小三已经哭得没力气了,瘫在草堆上,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却多了点轻松,不像刚才那么恐惧了。“谢……谢谢林大哥……”他有气无力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张屠户盯着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看陶碗里的蛆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只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空荡荡的裤管在风里晃荡,像个破败的旗子。

林越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场争论还没结束。他对赵小三说:“接下来三天很关键,要是不发烧,伤口不流脓,就没事了。我会每天来看你。”

赵小三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大概是累坏了。

林越拿起那碗装满蛆虫的陶碗,走到帐篷外,把它们倒进了远处的粪坑里。他看着手里的木片,指尖的水泡破了,黏糊糊的,有点疼,但心里却很踏实。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用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是对的,血泥里的清创术,也能救人命。

第三节 三日之约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越还没睁开眼,就被帐篷里一阵喧哗吵醒。他赶紧爬起来,只见张屠户正站在赵小三的草堆旁,唾沫横飞地对周围的士兵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折腾了半天,还是发烧了吧!脸烧得通红,都开始说胡话了!这小子就是个骗子,害死了人还不知道!我早就说过,蛆虫吃腐肉是天经地义,非要瞎折腾,现在好了,把人折腾死了!”

林越心里一紧,赶紧冲过去。赵小三果然在发烧,脸烧得通红,像块烧红的烙铁,嘴唇干裂,起皮的地方渗着血丝,他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虫子别咬我”,呼吸也有点急促,胸口起伏得很厉害。

“怎么样?”林越伸手摸了摸赵小三的额头,滚烫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还是感染了?是艾草水的消毒效果不够,还是清创不够彻底?

“怎么样?不行了吧!”张屠户得意地说,像打赢了一场胜仗,“让你别折腾,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人都烧糊涂了,这就是折腾的下场!赶紧把他抬出去,别传染给我们!”

“发烧不一定是坏事,”林越强作镇定,他知道感染后发烧是身体的免疫反应,是白细胞在和病菌打架,“是身体在和‘脏东西’(病菌)打架,只要能挺过去就好了。”

“胡扯!”张屠户根本不信,唾沫星子喷了林越一脸,“发烧就是要死了!我见多了!上次老李就是这样,发着烧说胡话,没两天就蹬腿了!你就是个庸医,再让你折腾下去,我们都得被你害死!”

几个昨天就怀疑林越的士兵也跟着附和:“就是!把他赶出去!”“别让他再害人了!”“我们宁愿让蛆虫吃腐肉,也不让他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