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眼珠转了转,显然也怕夜长梦多,狠狠瞪了妇人一眼:“你别耍花样!让他把银子放门口,退后十步!”妇人哭得更凶,却被时迁用刀背抵了抵脖颈,瞬间闭了嘴。孙安看了眼杨雄,见他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只好缓缓从怀中掏出钱袋,放在门槛上,缓缓后退。
时迁警惕地盯着孙安,一手勒着妇人,一手去够钱袋。就在他指尖刚碰到钱袋的瞬间,孙安突然身形一动,剑柄带着风声直指向时迁手腕——他要的不仅是包裹,更要弄清时迁背后是谁在指使。
剑柄破风的瞬间,时迁像是早有预料,脚尖在棺椁边缘猛地一点,身形竟如纸鸢般往窗棂飘去。他另一只手死死夹着靛蓝色包裹,短刀脱手掷向孙安面门,借着这转瞬的空隙,指尖已勾住窗沿,整个人翻出厢房,只留下一句尖笑:“想抓爷爷?下辈子吧!”
孙安挥剑挑飞短刀,追到窗边时,只瞥见时迁踩着院墙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口。杨雄在后头慢步跟上,望着空巷轻嗤:“这鼓上蚤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孙安却没接话,目光落在院心那具棺椁上——方才时迁藏身的草堆里,还留着半枚刻着字的腰牌,却因为磨的看不见颜色。
“多谢壮士相救……”身后传来潘巧云的声音,她已扶着门框站起,素衣上沾了草屑,眼眶却亮得惊人,之前不细看,细看之下竟是个美人,杨雄为孙安介绍,“这是本地潘掌柜的女儿,名叫潘巧云,原本嫁给了王捕快,可惜这王捕快没清福,我们这老虎泛滥,他上山猎虎的时候让老虎给吃了,潘小姐为他守了三年的活寡,这棺里边便是王捕快的衣服。潘掌柜让她守三年,今年恰好是第3年。
潘巧云擦去脸上泪痕,目光落在孙安收剑入鞘的动作上,眼底亮得惊人,上前两步便要屈膝行礼:“多谢孙壮士今日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巧云恐怕已遭那贼子毒手。”
孙安侧身避开,只淡淡道:“举手之劳,潘姑娘不必多礼。”说罢便要转身,却被潘巧云快步拦住——她素手攥着衣角,指尖微微发颤,语气却异常坚定:“壮士且慢!方才见壮士身手不凡,想来是燕云一带的好汉。巧云在此地守活寡三年,早已厌了这牢笼般的日子,求壮士带巧云回燕云,哪怕只是做个端茶倒水的侍女,巧云也心甘情愿!”
孙安眉头一蹙,语气冷了几分:“姑娘说笑了。燕云路途艰险,且我身负要事,不便带旁人同行。姑娘还是留在冀州,待捕快们擒住时迁,日子自会安稳。”他话说得决绝,不给半分余地,说完便转身往外走,杨雄在身后看了潘巧云一眼,也连忙跟上。
潘巧云站在原地,望着孙安远去的背影,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待那抹劲装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她才猛地转身往鸿盈坊跑,一路撞翻了两个挑着菜筐的小贩,也顾不上道歉。
冲进鸿盈坊后院时,潘掌柜正蹲在灶间劈柴,见女儿一身素衣跑得气喘吁吁,忙放下斧头:“巧云,你不在家守着灵堂,跑回来做什么?”
“爹!我要去燕云!”潘巧云扑到潘掌柜面前,眼眶通红却带着股执拗,“方才救我的那个孙壮士,他要回燕云,我要跟着他去!你给我一匹马,不然我就跪在这不走了!”
潘掌柜脸色一沉:“胡闹!燕云是什么地方?那是打仗的地界!你一个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好好在家待着,那个杨捕快前两天来提亲,你若是不喜欢等过些日子爹再给你寻个好人家招来入赘不也好吗……”
“我不嫁!”潘巧云猛地打断他,往地上一坐便撒起泼来,双手拍着地面哭喊,“我守了三年活寡,早就受够了!今天我非要去燕云不可,你不给我马,我就自己跑着去!反正这冀州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引来伙计们频频探头,潘掌柜又急又气,却架不住女儿这般撒泼——他就这一个女儿,向来疼惜,终究是软了心。
“罢了罢了!”潘掌柜狠狠跺脚,转身进了马厩,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丢给潘巧云一副马鞍,“这马是你娘生前最喜欢的,你要是真要走,就骑它去!只是路上万事小心,若是受了委屈,就早点回来……”
潘巧云立刻止住哭声,爬起来接过马鞍,三两下便绑在马背上,翻身上马时眼底已没了半分哭意,只剩急切:“爹,您放心,女儿到了燕云,定不会给您丢脸!”说罢一夹马腹,枣红马长嘶一声,载着她往城门方向奔去,尘土飞扬间,竟真的追着孙安离去的方向赶了上去。
孙安刚在真定府外的茶寮见到卞祥,枣红马的嘶鸣声便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潘巧云勒着缰绳翻身下马,素衣上沾了不少尘土,却依旧挺直脊背走到他面前,气息微喘却带着几分得意:“孙壮士,我终究是追上你了。”
卞祥在一旁看得真切,当即放下手中茶碗,忍着笑凑上前,拍了拍孙安的肩膀:“信已经给了马灵剩下的不用我们操心,不过好你个孙安!咱们一路风餐露宿奔着正事来,你倒好,从冀州带了位姑娘来,这本事可比找东西厉害多了!”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在孙安与潘巧云之间转了一圈,“怎么?打算把人带回燕云,让大哥也见识见识你这‘意外收获’?你要不也学着哥哥纳了人家姑娘,咱们这活早年间跟着哥哥的也好像只有你没有家室,这次回来听说关林呼延三位兄弟都有了子嗣,你这身武艺家产要是不娶妻生子,岂不是失传了?”
孙安脸色一沉,瞪了卞祥一眼:“休得胡言!潘姑娘是自行跟来的,我已多次拒绝。”说罢又转向潘巧云,语气多了几分无奈,“姑娘,燕云并非你想象中那般安稳,你还是回冀州去,莫要再跟着我们冒险。”
潘巧云却摇了摇头,伸手理了理鬓边乱发:“壮士不必再劝,我既已来了,便没打算回去。你们找包裹,我或许帮不上大忙,但端茶递水、探听消息总还能做,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卞祥见潘巧云态度坚决,又凑到孙安耳边压低声音:“依我看,姑娘既然来了,再赶回去反而危险。不如先带着,等到了燕云再做打算——好歹也是潘掌柜的女儿,都是赵先生挑出来的人交给大哥检查,怎么着也算是自己人,你不相信赵先生难道还不相信大哥?说不定往后还有用得上的地方。”
孙安沉默片刻,终究是松了口,却冷着脸对潘巧云道:“跟着可以,但必须听我号令,不许擅自行动。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冀州。”
潘巧云立刻点头,眼底瞬间亮了起来。卞祥在一旁看得偷笑,又故意打趣:“还是孙安你有办法,不过下次可别再让姑娘追着跑了,传出去还以为咱们欺负人呢!”孙安没再理他,拿起桌上的地图,重新与卞祥商议起如何应对王文斌与接管太原府的路线,只留潘巧云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孙安专注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