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愣在原地,眼眶瞬间红了。他一生刚直,受尽屈辱,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如此显贵之人,为他洗刷冤屈,还他清白!他“扑通”一声跪倒,虎目含泪,声音哽咽:“王爷……王爷大恩,武松……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范正鸿走下堂,亲手将他扶起,笑道:“英雄,不该流泪。本王惜你是个好汉,可愿随本王回京,在帐前听用,建功立业,博个封妻荫子?”
“封妻荫子……”武松喃喃自语,他看了一眼堂侧的潘金莲,又想起了偏厅里那个为自己磕头流血的哥哥,猛地一咬牙,再次跪倒:“草民武松,愿为王爷效死!”
他目光转向潘金莲,只见她正痴痴地看着武松,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崇拜,是倾慕,是少女对英雄最纯粹的向往。
范正鸿心中了然,他走上前,对潘金莲轻声道:“妹妹,你看,本王为你寻的如意郎君,如何?”
潘金莲浑身一颤,如梦初醒,俏脸瞬间飞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低下头,心如鹿撞,羞得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在偏厅门口,清洗完伤口、换上一身干净衣物的武大郎,正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看到弟弟被无罪释放,被王爷亲口赞为英雄,又看到王爷对潘金莲说出那句话……
他那张丑陋的脸上,先是狂喜,随即是茫然,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失落和苦涩。他默默地转过身,佝偻着背,像一个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范正鸿眼角余光一直留着偏厅那道半掩的木门。
武大郎转身的一瞬,他忽然抬手,叫住堂上亲兵:
“把武植请回来。本王还有话。”
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堂余音尽敛。
潘金莲正替武松拂去衣角尘灰,闻言手指一颤;武松也循声望去,只见兄长那矮小的背影在门槛处僵住,像被风吹折的芦苇。
亲兵快步过去,低语两句。
武大郎搓着手蹭回大堂,不敢抬头,只盯自己那双才换上的青布鞋——鞋头太窄,挤得趾节发白。
范正鸿却和颜悦色,抬指虚点:
“武植,你过来。本王欠你一个交代。”
武大郎惶然跪倒:“小人不敢!王爷已救下弟弟,便是武家天大的恩人,小人粉身——”
“行了。”范正鸿抬扇止住,“本王不稀罕你粉身,只问你一句话:”
“你还想不想再娶一房妻室?”
大堂倏地静可听针。
潘金莲猛地抬眸,红唇微张,似欲开口,终究捏紧帕子,悄然退后半步。
武松虎目圆睁,却碍着礼数,只能干攥铁拳。
武大郎愣住,黝黑的面皮紫得发亮,半晌才结巴:
“王、王爷取笑了。小人这副模样,又老又丑,家无恒产,谁肯跟……”
范正鸿朗声大笑,回首吩咐:
“花荣,去把‘玉笛听莺’的李妈妈请来;再传话后衙,让嬷嬷把今年二十以下、身家清白的绣女花名册抱来。”
花荣忍笑领命,转身如阵风。
范正鸿这才俯身,亲手搀起武大郎,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敲在人心:
“武植,你听好。世间女子,并非人人都爱俊俏;也有那遭过难、受过苦、只求一个安稳热炕头的贤惠人。今日你舍命为弟,本王敬你是条真汉子。汉子娶亲,不靠脸,靠脊梁。你肯挺起腰板,本王便替你撑腰到底。”
武大郎喉头滚动,眼泪扑簌簌落在手背,烫得自己一哆嗦。
他忽然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额前旧伤又裂,血珠渗出,却笑得像孩子:
“小人……小人听王爷做主!”
不多时,李妈妈拎着熏香手帕,喘着细步赶到,后随两名嬷嬷,捧来薄薄两册花名册。
范正鸿吩咐看座,自己翻开第一页,指节轻敲:
“这位,城南编篱匠陈老汉的次女,年十八,手巧,能日蒸两笼炊饼——本王尝过,柔韧赛你兄弟。”
武大郎赧然挠头。
范正鸿又翻一页:“这位,北郊织锦坊的苏三娘,二十四,前夫病殁无出,性子敦厚,最善理财。”
再翻:“这位,码头脚行张老大的侄女,年二十,扛包能走百斤,却生得秀气,一双大脚,走路带风。”
他抬眼,把三幅小像摊在案上,任武大郎挑。
武大郎哪敢伸手,只拿眼偷瞄,嗫嚅半晌,指向第二页:
“苏……苏三娘。小人愚钝,想找个年长的,知冷知热……”
范正鸿拊掌:“好眼光!”回首吩咐,“李妈妈,明日辰时,带苏三娘到狮子桥酒楼,与武植相看。聘酒、红契、花红,全由本王出。三书六礼,择吉迎娶,不许少一样。”
李妈妈笑得粉簌簌掉,“老身省得!”
武大郎扑通又跪,却被武松抢先一步扶住。
武松哽声:“哥,往后咱武家,也算苦尽甘来。”
范正鸿望向潘金莲,见她低眉顺目,指尖却绞得帕子皱成一团。
他温声开口:
“潘家妹妹。”
潘金莲忙福身:“民女在。”
“本王答应你的,一样算数——英雄配佳人。可本王也答应武植:替他寻一个贤惠勤快的妻房。今日两桩事,同在此堂落定。你,可觉得委屈?”
潘金莲抬眸,目光先掠过武松,又掠过武大郎,最后落在范正鸿脸上,眼中泪光闪了闪,却绽出一抹明丽的笑:
“王爷哪里话。武大哥得配贤妻,是武家之福;武二哥……前程万里,也是民女之幸。民女只愿两家各得其所,往后少些风波,多些安稳。”
范正鸿点头,忽从袖中摸出一封红纸包,递到她手里:
“这是狮子桥酒楼的地契,本王刚买下。以后租金分文不取,算本王送你与武松的贺礼。你擅算盘,可替武家兄弟管账;苏三娘过门后,与你姐妹相称,同心操持。如此,可好?”
潘金莲捧契,泪珠终于滚落,却笑得比窗外月色还亮:
“民女……叩谢王爷天恩。”
……
夜散三更,县衙灯阑。
武大郎抱着一包新衣、两罐金创药,被武松扶回偏厅。
临拐弯,他回头,朝范正鸿深鞠一躬,小声却认真:
“王爷,等小人大婚那日,想蒸两笼新麦炊饼,第一个孝敬您。”
范正鸿忍俊不禁:“本王等着,多放糖。”
人影远去,花荣凑前,低声笑问:
“王爷何时改行做月老了?”
范正鸿伸个懒腰,眸光却深邃:
“安家立业,跟着你的人连饭都吃不饱,连妻都娶不上,怎么可能真的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