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了!快撤!”完颜宗翰心中一凛,急忙下令。
但已经晚了。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从辽军的侧后方猛然响起!王焕率领一万宋军步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排成一个巨大的半月形,如同一个张开的口袋,将辽军的后路彻底截断。
“卞祥小儿!敢算计我!”完颜宗翰又惊又怒,调转马头,便朝王焕的阵中冲去。他自恃勇猛,只想杀开一条血路。
“王焕,此战,不要恋战,只许败,不许胜。”卞祥的命令在王焕耳边响起。
王焕心领神会,他催马上前,与完颜宗翰战在一处。两人斧来鞭往,斗了十余合,王焕故意卖个破绽,被完颜宗翰一斧砍中马背,翻身“落马”。
“哈哈哈!不堪一击!”完颜宗翰大喜,催动后队,朝着王焕“败退”的方向追去。
辽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追击着看似溃败的宋军。他们一路追杀,不知不觉,便被引入了那片广阔的黑泥沼。
“将军,不对劲!这地……这地太软了!”一名辽将惊恐地发现,战马的四蹄已经陷入了黑色的泥浆之中。
完颜宗翰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急忙下令停止追击。然而,为时已晚。
“呜——”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王焕的“败军”早已绕到了沼泽的另一头,与乔冽的部队合兵一处,回头便杀。而更多的宋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黑泥沼围得水泄不通。
完颜宗翰的军队,被困在了这片巨大的沼泽之中。战马深陷泥潭,动弹不得,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他们成了宋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放箭!”
王焕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雨如同飞蝗一般,覆盖了整个沼泽。女真士兵惨叫着倒下,鲜血染黑了泥浆。
就在此时,东南风起。
乔冽站在高岗上,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铁骨扇一挥。早已埋伏在沼泽上风处的宋军士兵,立刻点燃了大量的湿草和狼粪。
一股刺鼻、辛辣的浓烟,随着东南风,铺天盖地地卷向了被困在沼泽中的辽军。这烟雾不仅刺眼,而且有毒,吸入者顿时头晕目眩,呼吸困难,战斗力瞬间瓦解。
“妖法!这是妖法!”完颜宗翰被熏得眼泪直流,肺腑如焚,他疯狂地挥舞着大斧,却连一个敌人都看不见。他的军队,在箭雨和毒烟的双重打击下,已经彻底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在泥沼中徒劳地挣扎着,最终被活活淹死或射杀。
完颜宗翰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身中数箭,从马上摔进了冰冷的泥浆之中。他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却越陷越深。
黑泥沼中,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宋军的箭雨已经停歇,但那股由湿草和狼粪混合而成的毒烟,依旧在东南风的吹拂下,如同鬼魅般盘旋不散。沼泽里,到处是辽军士兵的尸体和垂死的呻吟,他们或被箭矢穿身,或深陷泥潭,在绝望中慢慢沉沦。
王焕骑在马上,看着这片修罗场,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沉重。他挥了挥手,命人去清点战果,收缴兵器。
“元帅,完颜宗翰的尸首尚未找到,想必是已经沉入泥底,被沼泽吞噬了。”一名校尉前来报告。
“嗯。”卞祥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沼泽。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王焕和乔冽都为之一怔。
“把他救上来。”
王焕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元帅?您说……救谁?”
“完颜宗翰。”卞祥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还没死。”
“没死?”王焕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元帅,万万不可!那屠夫凶悍残暴,是我大宋的死敌!他若不死,必是后患!况且沼泽之中,情况不明,为了救一个敌人,让我军将士去冒险,不值啊!”
乔冽也收起了铁骨扇,眉头微蹙:“元帅,完颜宗翰气数已尽,这是天意。强行逆天而行,恐有不利。更何况,他此刻已是困兽,救上来,如何处置?放是纵虎,杀是失信,徒增烦恼。”
卞祥没有立刻回答,他翻身下马,走到沼泽边缘。他看着那片黑色的泥浆,缓缓说道:“王将军,你说的对,他是我们的敌人。乔道长,你说的也对,杀了他,可以永绝后患。”
他话锋猛地一转“但范帅欲交好女真,合取北辽,此人为女真宗室,若死,将军之策无可失为,因小废大,必有所失。”
“况且我救他,不是因为他可怜,更不是因为我仁慈。我救他,是为了告诉燕云所有的辽人,告诉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我大宋王师,是仁义之师,是王者之师!我们杀的是顽抗之敌,但我们也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哪怕是敌人。一个活着的完颜宗翰,比一千个他的尸体,更有价值。”
“元帅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乔冽首先躬身行礼
“乔道长。”卞祥看向乔冽。
乔冽会意,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罗盘,口中默念咒文,手指在罗盘上迅速掐算。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沼泽深处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区域。
“元帅,贫道已算出他的生门所在。他命不该绝,此刻正被一丛‘水龙根’缠住,才没有继续下沉。但若再过半个时辰,瘴气入体,神仙难救。”
“好。”卞祥立刻下令,“王将军,命人取长索、结长网,再选二十名水性最好的勇士,随道长前去救人!记住,务必活捉!”
“是!”
二十名宋军士兵,用长绳将自己系好,在乔冽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黑泥沼。他们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艰难,泥浆没过膝盖,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乔冽则站在岸边,不断根据罗盘的指示,为他们修正方向。
“左三步,再前五步!对,就是那里!”
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士兵们终于来到了那丛水龙根旁。只见完颜宗翰半个身子陷在泥里,脸上满是黑泥和毒烟熏出的黑灰,双目紧闭,已然昏迷,只有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他手中的宣花大斧早已不知去向,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血手屠夫”的威风。
士兵们不敢怠慢,迅速将长网撒开,将他连人带泥地兜住,岸上的人合力拉拽,才将这个沉重的“战利品”从死亡的边缘拖了回来。
当完颜宗翰被拖到岸上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军医立刻上前,为他灌下解毒的汤药,清洗伤口。
半个时辰后,完颜宗翰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宋军的营帐,和一张张冷漠而陌生的面孔。他猛地坐起,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手脚都被牢牢捆住。
“水……水……”他沙哑地喊道。
一碗清水递到了他的嘴边。他抬头一看,递水的,正是那个在沼泽边指挥一切的宋军主帅——卞祥。
完颜宗翰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刻骨的仇恨,他猛地一扭头,将水碗撞翻在地。
“呸!杀了我!我女真勇士,岂受尔等南朝小儿的恩惠!”
卞祥没有生气,他默默地收回碗,又让人重新倒了一碗,再次递到完颜宗翰面前,语气依旧平静:“将军错了。我给你水,不是恩惠,是让你有力气,接受你的失败。”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完颜宗翰,那温润的眼眸中,此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败了。败在狂妄自大,败在有勇无谋。你视人命如草芥,最终自己也差点沦为泥沼中的草芥。我救你,是想让你活着,看清楚,这片土地,将迎来怎样的新主。看清楚,我大宋的王师,是如何用仁义,而非杀戮,来收复失地。”
说完,他不再看完颜宗翰一眼,转身对王焕道:“好生看管,不得虐待。待大军入城之后,将他与妫州的降官降将一同押送范帅大营,听候发落。”
此战,宋军以极小的代价,全歼辽国一万五千精骑,擒住主将完颜宗翰。妫州城外的力量,被彻底扫清。
当卞祥骑着马,缓缓来到妫州城下时,城头上的辽军早已吓破了胆。主帅被俘,主力全灭,剩下的老弱残兵,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勇气。
“开城门!我们投降!”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妫州这座辽国在燕云北翼的重镇,兵不血刃,就此归降。
卞祥入城,秋毫无犯。他站在城楼上,望着北方,那里是更遥远的辽国腹地。他身旁,王焕和乔冽神情肃穆。
“元帅,我们连下两城,燕云北翼已为我大宋所有。”王焕激动地说道。
卞祥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不,这才只是开始。范帅、王将军、关将军,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撬动着这片土地。我们拿下的每一座城,都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支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的军队,缓缓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我们将继续北上,直到范帅的帅旗,插遍整个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