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七天,七座关隘,一座城池。他以四千五百人,硬生生撬动了整个燕云的战局。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太阳,致敬。
身后,那三百名幸存的士兵,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阳光照在他们满是血污和伤痕的脸上,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成为了这片古战场上,最不朽的丰碑。
耶律大石没有动。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南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叠叠的山峦,看到那个红脸长髯的魔鬼。七天,仅仅七天!他用四千五百人,毁掉了辽国在燕云西境经营百年的防线!那不是战争,那是神迹,或者说,是魔鬼的诅咒。
“走?”耶律大石仍然站在幽州城墙上,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我能走到哪里去?”
他猛地推开亲兵,翻身上马,没有向北逃回辽国腹地,而是调转马头,向着西方,向着应州的方向,狠狠一鞭!
范正鸿的计谋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单粗暴。但这个计谋的核心,是建立在一个不可能的假设之上——关胜能完成任务。
而自己,竟然亲手验证了这个假设。
他败了,不是败在兵力上,不是败在谋略上,而是败在了自己的傲慢与轻敌上。他从未想过,一个人,一支军队,能将“勇”字发挥到如此极致,极致到足以颠覆一切兵法常理。
“关胜……”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仇恨。
“此仇不报,我耶律大石,誓不为人!”
他知道,这一战,现在如果想翻盘就是直接冲下去死厮杀,赌一手他将所有的人都分出去攻打各个城池关隘,
传令,结合兵马下城决战!
寒风卷着血腥气,吹得宋军营旗猎猎作响。范正鸿立于中军帐前,面色沉静如水,仿佛耶律大石那赌上一切的疯狂,不过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
“大帅,辽军……辽军下城了!”一名传令兵飞奔而至,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们倾巢而出,正向我中军大帐猛冲!看那架势,是想同归于尽!”
范正鸿身后的亲兵们瞬间握紧了兵器,脸上写满了惊惶。主帅的位置太过显眼,耶律大石这番孤注一掷,分明是要擒贼先擒王
“慌什么。”范正鸿头也未回,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将令,中军不动,左右两翼弓弩手前移,结三段阵。待敌军进入百步之内,听我号令,三段齐射,轮番不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因紧张而脸色发白的将士,缓缓道:“关将军在应州城头看着我们,他拿命为我们换来的战机,我们不能丢。他能在七日内连克六隘,我们难道连这半日都守不住吗?”
一提到“关胜”,宋军将士们的眼神变了。那是一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名字,是此刻支撑着所有人信念的图腾。恐慌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决绝。
“咚!咚!咚!”
辽军的战鼓声如同催命的巨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耶律大石一马当先,他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范正鸿的方向,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气息。他身后的数万精骑,是辽国最后的精华,此刻化作了一股黑色的洪流,向着宋军中军席卷而来。
“就是现在!”范正鸿猛地举起手,随即狠狠挥下。
“放!”
一声令下,前排的宋军弓弩手齐齐松开弓弦。数千支羽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一片乌云,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的辽军骑兵。人仰马翻之声不绝于耳,黑色的洪流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堤坝,阵型顿时一滞。
然而,后面的辽军却仿佛没有看见同伴的死亡,依旧疯狂地向前涌动。他们踏过同伴的尸体,眼中只有范正鸿那顶帅帐。
“第二段,放!”
又是一轮箭雨。辽军的冲锋再次被遏制,但他们依旧没有后退。耶律大石已经完全豁了出去,他挥舞着长刀,嘶吼着,亲自驱赶着士兵向前。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一场用辽军的血肉来消耗宋军箭矢的惨烈赌博。
范正鸿的帅帐,就在这箭雨与嘶吼的中心,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不可摧。他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扎根在阵线中央的山峰。他的镇定,就是宋军最坚固的盾牌。
接连三轮齐射,辽军已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冲到阵前的骑兵也所剩无几。耶律大石眼见冲锋的锐气已被彻底磨灭,而宋军的阵线却纹丝不动,他心中那股疯狂的火焰,终于被冰冷的现实浇上了一盆冷水。
他再往前,就是宋军早已准备好的长枪阵。以残破之躯去撞枪林,无异于自取灭亡。
“呜——”耶律大石发出了不甘的怒吼,他猛地勒住马缰,调转马头,下令道:“全军后撤,重整阵型!”
黑色的洪流终于开始退潮。宋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但范正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波。耶律大石的赌性已经被彻底激发,只要他还有一兵一卒,下一次的进攻只会更加疯狂。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辽军再次集结,又一次向着宋军中军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耶律大石勒马立于阵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刚刚那番惨烈的冲锋,如同用血肉之躯去撞击一堵无形的铁墙,非但没能撼动宋军分毫,反而让他折损了近两千精锐。他看着那些拖着残破兵刃、神情恍惚的士兵,心中的疯狂渐渐被一股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荒谬。他输给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勇”字,输给了一个他以为是蝼蚁的范正鸿。
“传令,收兵,回营。”他的声音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就在此时,一骑快马从西方地平线上疯了一般奔来。那骑士伏在马背上,身中数箭,却依旧死死地抓着缰绳。他冲入辽军阵中,未等马匹停稳,便一头栽倒在地,口中涌出大股的鲜血。
“大……大帅……”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支断箭,箭杆上绑着一小块布帛,“西……西路……宋军……断我……归路……”
一名亲兵捡起布帛,飞快呈给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展开一看,那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如同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王舜臣、卞祥出飞狐峪,克妫州、新州。燕云西路,已为宋有。”
“妫州……新州……”耶律大石喃喃自语,手中的布帛飘然落地。他猛地回头,望向西方,那片他本想作为退路的广袤土地,此刻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飞狐峪,那是辽国西境的命脉所在,一旦被断,他与幽州的大军便成了瓮中之鳖,再无回归辽国腹地的可能。
他终于明白了范正鸿的计谋。那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对峙,而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关胜是刺向心脏的利刃,而范正鸿自己,则是那个稳稳地站在网口,堵住所有退路的猎人。自己倾巢而出,不过是亲手将自己送入了网中。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耶律大石口中喷出,染红了他胸前的铠甲。他眼前一黑,险些从马上栽倒。
“大帅!”副将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耶律大石一把推开他们,双目中的疯狂与仇恨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缓缓抬起头,再次望向河对岸那个静立如山的宋军主帅。
他不是在和自己对赌。
他是在和自己下棋。从关胜出兵的那一刻起,自己这边的每一步,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呵呵……呵呵呵呵……”耶律大石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好一个范正鸿……好一个大宋……”
他笑了许久,直到笑声变成了剧烈的咳嗽。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变得空洞而平静。
“传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除必要留守之外,将燕云留给他们,我们坚守几天,将现在我们手里的所有城池坚壁清野,将肯走的不肯走的所有本地居民全部强制迁移到辽国境内,这一场仗我们输了,保留有生力量,退守上京,防御女真,此战一败,女真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