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舜臣倚柱,以匕首挑箭镞,箭头带倒刺,血珠滚落,他却咧嘴笑:“少将军,百姓送你新名号——‘定边王’。”
少年负手,立于庭中枯井旁,井台覆冰,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火已焚了,”他轻声道,“接下来,该轮到我们自己被火烤。”
李助掀帘而入,脸色凝重:“辽使已离上京,昼夜兼程,来意不善;西京五万骑,昨夜出雁门;另得暗报,辽死士十人,携‘射雕弩’,目标——”
他抬眼,目光落在少年肩头,那正渗血的绷带。
范正鸿却笑,齿列映着井台冰,白得森然:
“让他们来。”
他抬手,五指如钩,在虚空一抓,像抓住一条看不见的火龙。
“——我范正鸿,既点得火,也灭得火;既焚得辽粮,也焚得辽胆。”
庭外,忽有北风卷雪而过,吹得辕门旗猎猎作响,旗上“宣威”二字,新绣未干,像两团跳动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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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中兴府(兴庆府)
大夏乾顺皇帝+晋王察哥+都统军嵬名安惠+“花帽军”首领没兀后
——同一夜,四更漏尽,皇城铜风铃被北风撞得碎响。
乾顺皇帝李乾顺在暖阁里披着银狐裘,赤足踏地,手里攥着两份急报:
第一份:辽蔚州三大粮囤一夕成灰,宋将范正鸿三千半甲骑所为;
第二份:辽西京道五万骑已出雁门,声称“以焚还焚”,宋辽边境烽火即起。
“宋辽互咬,肉香飘到孤的案头了。”
皇帝声音不高,眼底却闪着苍狼见火的光。
暖阁外,晋王察哥掀帘而入,甲片结满霜花,像披了一层碎银。
“陛下,宋人少年敢以三千骑掏辽人腹心,其锋可用,其胆可怖;辽人报复,必乱河北。若我朝此时东收两百里,或北吞辽西七州,皆可得利。”
乾顺帝把两份情报一并掷进火盆,羊皮卷遇火卷起,映得他面上明暗不定。
“范正鸿……十九岁,霸王再世?叔母口中的神威将军?”皇帝喃喃,像咀嚼一块带血软骨。
都统军嵬名安惠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朝去年购得辽马三千,今已入秋,膘足。若趁辽人南倾,我以‘花帽军’出贺兰山,三日可抵黄河东套;宋辽无暇西顾,丰州、府州一带唾手可得。”
“丰、府若得,麟、延亦震,”察哥补刀,“宋人若来交涉,我便卖他们一个‘范正鸿’人情——说我军东进,实为牵制辽骑,替宋分忧。”
皇帝抬手,止住两人。暖阁外,北风卷雪扑窗,纸格呼啦啦作响,像无数细小铁骑过境。
“先别急着拔刀。”
乾顺帝眯眼,眸色在火光里呈淡金色,“孤要的是长线,不是一口肉。”
他抬眼,望向壁间悬的《三国鼎立图》,手指在宋、辽、夏三地之间划了一个圆。
“传孤旨意——”
一、即刻遣密使两路:
东路:以晋王察哥亲率“铁鹞子”五千,潜至宋夏缘边静州、永乐城一带,对外号称“秋阅”,实则窥辽人兵锋;若辽骑真入宋境深蹂,即趁虚取辽西七州之东胜、云内。
北路:以没兀后率“花帽军”三千,携厚礼——西域玻璃盏、河西战马五百、党项良弓二百——赴上京,名义贺辽天祚帝生辰,实则探辽人虚实,看其是否还有余力西顾河套。
二、国内:
即刻征调河西粮十五万石,秘密运赴灵州、韦州,以“备荒”为名,实备兵食;
罢榷场互市一月,凡辽、宋商旅,皆许进不许出,防谍细作;
密令“夜不收”斥候,过黄河入宋河东路,专查范正鸿其人——年龄、相貌、用兵、亲兵数目、甲马斤重,绘影图形,一一回报。
“孤要看看,”皇帝轻声道,像对风雪说话,“这十九岁的火,能烧几里;宋辽两虎,谁先掉毛。”
察哥与安惠对视一眼,同时俯首:“谨奉诏。”
……
五日后贺兰山·古隘口
察哥驻马高岗,西望黄河如带,东望雪原无际。
副将没兀后拍马靠近,递上一张新绘的“宋将范正鸿影图”:少年金甲,长镗,肩有血痕,背后狮子骢。
察哥以指尖轻弹画纸,笑声低沉:“此人若生在我朝,必为‘铁鹞子’副统军。”
没兀后亦笑:“若死在我朝,必为宋辽两国第一把火。”
察哥回首,五千铁鹞子皆披铁甲,罩锦衣,马鞍侧悬西夏长刀、背挂党项弩,雪光下黑压压如一片移动铁云。
“传令——”
晋王抬手,五指在寒风里慢慢收拢,像抓住一条看不见的鞭。
“昼伏夜行,马摘铃,人含枚;过黄河后,凡遇辽人游骑,一个不留!”
铁流无声,没入雪幕,像一条潜伏的狼,嗅着远处尚未熄灭的焦糊味,向东缓缓伸爪。
各方风动,花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