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渊,话可不能这么说。”陆振邦晃着酒杯,琥珀色液体在灯下泛出冷光,“我们陆家是什么门户?娶一个普通女孩,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再说了,油画这东西……能当饭吃吗?万一哪天你事业受挫,她除了拿画笔,还能帮你什么?”
周围响起几声附和的干笑,也有女眷露出同情之色。苏念星的脸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她咬紧下唇,口腔里泛起铁锈味——那是自尊被咬破的血。
陆廷渊的眸色彻底冷下来,像淬了冰的墨玉:“二叔,我陆廷渊的妻子,不需要用家境和能力来标价。她的才华,更不是替我赚钱的工具。”
“哟,这就护上了?”陆振邦不依不饶,嘴角勾起一抹看戏的弧度,“既然念星这么有才华,不如当场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也好证明,她不是个只会依附男人的花瓶。”
话音落地,四下哗然。有人兴奋,有人担忧,更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苏念星抬眼,视线越过陆振邦,落在老爷子手中的那幅《松鹤延年图》上——松针倔强,鹤目凌厉,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别怕,飞。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烧得她耳膜嗡鸣。下一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更清亮:“好,我画。”
陆廷渊猛地转头,眼底掠过一丝惊愕与担忧。她却冲他轻轻弯唇,那笑意像雪夜里突然绽放的烟火,短暂却足以照亮所有黑暗:“放心,我可以。”
佣人动作飞快,片刻便抬来折叠画架、铺好亚麻纸,颜料、调色油、刮刀一字排开,像列队的士兵。苏念星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裙摆被她随手撩起,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纤细脚踝。她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澄明——
脑海里,是方才穿过庭院时惊鸿一瞥的夜景:灯火万点,喷泉如练,远处天际最后一抹绯霞与初升的灯火交织,像上帝打翻的调色盘。她提笔,蘸色,手腕轻转,颜料在纸上炸开,层层铺叠——
钴蓝与群青打底,铺出夜空的深邃;玫红、橘黄、钛白交错,点出灯火的辉煌;喷泉则以翡翠绿拖笔,水柱用刮刀挑出飞溅的质感,仿佛能听见水珠落地的脆响。她动作越来越快,裙摆随着身体幅度荡出涟漪,发梢沾了颜料也不自知,像一场即兴的舞蹈。
宾客们不自觉围拢,私语声渐息,只剩画笔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陆廷渊站在人群最前端,目光一刻不离那道纤细身影。他看见她额角沁出的细汗,看见她鼻尖沾上的靛青,看见她眼底燃烧的火——那火映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二十分钟后,最后一笔落下。苏念星后退半步,轻轻呼气。纸上,一座灯火璀璨的夜色庄园跃然欲出:喷泉溅珠,花影摇金,远天最后一抹霞光被灯火晕染成温柔的紫,像梦与现实交叠的缝隙。
陆老爷子率先鼓掌,声音洪亮:“好!好一个‘灯火未央’!松鹤是长寿,这夜景是盛世!念星,你不仅画出了陆家的景,更画出了陆家的魂!”
陆振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香槟在杯中晃出焦躁的涟漪。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苏念星放下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她抬头,撞进陆廷渊的目光——那里面不再有担忧,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骄傲与……温柔。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像邀请,也像归航。
“走吧,”他低声说,“去爷爷那儿切蛋糕。”
她把手放进他掌心,指尖的颜料蹭到他干净的虎口,像不小心打翻的调色盘,却意外地和谐。夜风穿堂而过,吹散她发梢的彩点,也吹散所有质疑与轻蔑。
灯火深处,陆老爷子看着相携而来的两道身影,笑着对身旁的老管家说:“陆家,怕是要出一位了不起的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