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的吊扇吱呀作响,把机油味和汗味搅成一团黏糊的雾气。
我盯着传送带上匀速移动的零件,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要不要提醒王强?
这想法来得猝不及防,像机器突然卡进的铁屑。
冯力那群人这几天愈发嚣张,李伟的相机包鼓得更厉害了,昨天还看见他在仓库角落翻王强签字的领料单,手指在损耗率三个字上戳了又戳。
要是王强真被他们扳倒,以冯力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整个车间都得被他搅翻。
飞哥,发啥呆呢?孟浩然又凑过来,糖水顺着手指滴在地上。
刚才冯孙子又去财务室了,估计是拿王主任的报销单找茬。
我没接话,目光越过流水线望向王强的办公室。
那扇掉漆的木门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只警惕的老兽。
王强这人是苛刻,上个月张姐的防暑降温费少发了五十,找他理论时被骂得狗血淋头。
可他至少讲规矩,考勤表上从不会像冯力那样动手脚,加班工资也从没拖欠过。
你说,我突然开口,要是冯力真把王强搞下去了,咱日子会好过不?
孟浩然撇撇嘴:俩混蛋呗。不过冯孙子更不是东西。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飞哥,你该不会想帮王主任吧?
我没回答,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着。
中午吃饭时,张科又在诉说委屈,说冯力不仅扣了加班费,还扬言要让他滚蛋。
要是冯力真成了车间的头,这样的事只会更多。
下午换班时,我绕到仓库后面的消防通道,这里能看见王强办公室的后窗。
果然,冯力正站在窗外抽烟,眼睛直勾勾盯着屋里,李伟则蹲在旁边摆弄相机,镜头对准办公桌——王强正在低头签字,压根没察觉窗外的眼睛。
妈的。我低声骂了句。转身时撞见潘鹏,他手里抱着个纸箱,里面是发剩的劳保手套。
鹏哥,这手套又少了一半?我明知故问。
潘鹏叹了口气:王主任说库存不够,先欠着。
我看啊,八成是被他拿去送人情了或买了。他突然凑近,对了,冯力他们找到王主任去年虚差旅费费的单子,说要捅到总厂去。
我心里一紧。
总厂的审计组上个月刚下来查过,这时候被捅出去,王强肯定扛不住。
回到车间时,冯力正拍着李伟的肩膀笑,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让我后颈一阵发寒。
下班铃响时,我突然做了决定。
躲在厕所隔间里,我从工装口袋摸出张皱巴巴的领料单,翻到背面开始写字。
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页,沙沙声在空荡的厕所里格外清晰:冯力在收集你签单的证据,仓库后窗有相机。
写完又觉得不妥,划掉重写:小心冯力,他要搞你。
想了想还是太直白,最后改成:有人盯你签的单子,留意身边人。
把纸条叠成小方块时,手心全是汗。
走到王强办公室门口,里面还亮着灯。我假装路过,趁走廊没人,迅速拉开门缝把纸条塞了进去,动作快得像偷东西。
转身时撞见杨桃,她手里拿着份报表,吓了一跳:飞哥?你干啥呢?
没事,我强装镇定,瞎转转。
回到宿舍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