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王玉瑱在殿上深情追念的文德皇后,乃是他李泰的亲生母亲,于公于私,他的情感天平自然更倾向于能铭记、感怀母后恩情的王玉瑱。
而在尚书省衙署内,正埋首于繁杂政务的韦挺,是从匆匆赶来报信的韦氏官员口中得知此事的。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深长的叹息。
他并未出言埋怨韦贵妃的冲动,亦未指责王玉瑱的犀利,到了他这个位置,深知事已发生,怨天尤人毫无意义。
对于王主簿,韦氏已通过“补发俸禄”的方式表达了歉意,其女的婚约也已解除,婚书退回,在他看来,此事在韦氏这边,应当算是了结了。
如今局势微妙,一切当以魏王的大业为重。至少在当前阶段,魏王府绝不能失去王珪这块“尊师重道”、吸引清流目光的金字招牌。
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忧,甘露殿这场风波,以及背后隐约显露的王家与韦氏并非铁板一块的迹象,不知是否会被东宫那边敏锐地捕捉到?
……
王玉瑱出了宫门,尚未辨明方向,便见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吏部官员快步迎了上来,恭敬行礼:
“二公子,下官奉王郎中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郎中请您出宫后,务必前往吏部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玉瑱心下微感诧异,是何等急事,让大哥非要自己刚出宫就立刻过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西斜,距离官员散值已然不远了。他略一沉吟,便对那官员点头道:“有劳带路。”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尚书省六部之首的吏部衙门。
与相对清贵、节奏舒缓的太常寺截然不同,此地仿佛一个巨大而精密的枢纽,处处弥漫着一种紧绷而高效的氛围。
廊下来去匆匆的官员面色凝重,各间公廨内,几乎人人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牍之中,或奋笔疾书,或凝神校阅,竟无人有暇抬眼关注他这个陌生来客,唯有书页翻动与低声商议的窸窣声响不绝于耳。
王玉瑱心中暗叹,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绩之地,果然非同一般。
他被引至王崇基的公廨门前。
王崇基正伏案疾书,闻声抬头,见是弟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摆手挥退了引路官员。
“宫里的事,我听说了。”王崇基开门见山,语气却颇为轻松。
“无妨,韦贵妃那点心思,陛下心如明镜。你应对得不错,借追忆文德皇后脱身,甚为高明。”他显然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了甘露殿内的交锋细节。
王玉瑱笑了笑,并未多言宫中之事,只是问道:“大哥急着叫我来,所为何事?”
王崇基收敛了笑容,从一摞公文的最下方抽出一份密封的卷宗,递了过去,神色略显凝重:“二郎,我记得你多年前,有一位至交好友,名为宴清,是么?”
王玉瑱接过卷宗,闻言点头,眼中流露出怀念:“确实,宴清与我一见如故。只是后来他外放江南为官,初时还有书信往来,近两年却音讯全无,如同石沉大海。”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与担忧。
王崇基闻言,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了几分:“二郎,你……自己看看这份公文吧。”
王玉瑱见兄长神色有异,心中莫名一紧,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忌讳,直接动手拆开了卷宗的封漆。
他展开公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下一刻,他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握着公文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背青筋隐现。
那公文之上,赫然写着:杭州长史宴清,沉疴难起,病势垂危,已向朝廷上表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