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长孙无忌的背影拱了拱手:“多谢辅机公赐教。老夫,告辞。”
走出长孙府,夜风凛冽,韦挺的心却比这寒风更冷。
长孙无忌的态度看似中立,但那句“树大招风”和“修剪枝叶”,已经是隐晦提醒,这场风波的起因来自韦家内部。
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考功寒流”,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
韦挺离去后,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长孙无忌坐回案前,眉头微蹙,显然仍在权衡方才的对话。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长孙冲走了进来。
他见父亲神色沉凝,便轻声询问道:“父亲,方才韦挺大人匆匆而来,又面色不豫而去,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
长孙无忌抬眼看了看儿子,并未隐瞒,淡淡道:“并非什么大的变故,只是今日吏部考核结果出炉,王珪家的那位大郎,王崇基,在考功司的职权范围内,稍稍‘严格’了些,让韦氏一系的几位官员,尤其是韦挺的那个侄子韦东霖,吃了个不小的亏。”
“王崇基?”长孙冲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他不是……他父亲王珪王尚书乃是魏王师,与韦挺同属魏王门下,按理说应是同气连枝才对,怎会突然起了内讧,这般针对韦氏?”
“其中具体缘由,为父也不尽知晓。”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眼神深邃。
“官场之上,利益交错,今日盟友,明日对手,也并非奇事。或许韦东霖行事不谨,确实授人以柄;或许……是王氏另有考量。”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不过,无论原因为何,王崇基此次行事,所给出的评等皆是在其职权之内,且明面上有理有据,合乎章程。”
“为父没有理由,也无必要,去驳了他的面子,硬要保下韦家那些人。”
他端起已然微凉的茶,轻呷一口,继续道:“太原王氏,树大根深,其底蕴之深厚,行事之诡谲,有时连为父也难以尽窥全貌。
对于这样的门阀,即便不能引为后援,也绝不可轻易结怨。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王氏的深深忌惮与谨慎。
而更深层的原因,他并未对儿子明言——那就是远在嶲州的那座盐场!
虽然事情已过去两三年,但那本由神秘“宋先生”遣人送来的、记录着某些隐秘往来的盐场账册副本,至今仍如同一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
正是那本账册,让他在某些关键时刻,不得不对那位“宋先生”及其背后之人做出妥协,甚至在朝堂上,为其关联的人物或政策,出言铺路。
这王氏与那嶲州盐场,与那神秘的“宋先生”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他不敢确定,但不得不防。
看着儿子脸上依旧带着几分茫然,显然对这些错综复杂的暗流并不清晰,长孙无忌心中暗叹,却也不愿让他过早卷入这些阴诡之事。
他摆了摆手,终结了这个话题,语气转为家常:“朝堂之事,自有为父处置。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安心准备与长乐公主的婚事。
陛下虽因皇后娘娘薨逝悲痛,但婚期已定,诸多礼仪细节,万不可有丝毫怠慢疏忽。”
长孙冲见父亲不愿多谈,也知道这等涉及高门倾轧、甚至可能牵涉皇子的大事,不是自己该深究的。
他顺从地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好奇,恭敬道:“是,儿子明白。婚事一应事宜,儿子定会小心操持,不敢懈怠。夜已深,父亲也请早些安歇,儿子告退。”
看着长孙冲退出书房并轻轻带上门,长孙无忌独自坐在烛光下,目光再次变得幽深。
王崇基此次突然对韦氏发难,究竟是单纯的意气之争,还是标志着王氏在魏王阵营内部的立场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