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岁末,凛冬已至。在飘摇的风雪中,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终于抵达了巍峨的长安城下。
距离王玉瑱当年离开这座长安城,不多不少,正好五年。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嶲州风霜痕迹的手掀开,王玉瑱探身钻出车舆,立于辕头。
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吹动他墨色的狐裘大氅,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遥望着远处那在灰蒙天地间巍然矗立的巨大城门。
明德门。
依旧是那座熟悉的、象征着大唐帝国威严与荣耀的城门,高大、厚重、沉默,如同五年前他离开时一样。
然而,此刻看在王玉瑱眼中,它却不再像当年那般,带着令人心生敬畏、高不可攀的庄严。
五年嶲州的生死搏杀、权谋倾轧,盐场上的血与火,早已将当年那个或许还带着几分诗酒幻想的世家公子,淬炼成了一个心硬如铁、掌控生死的棋主。
在他眼中,这城门依然宏伟,却更像是一道需要被审视、甚至可能被跨越的障碍,而非信仰。
车队缓缓启动,驶过护城河上的石桥,穿过深邃的门洞,正式进入了长安城。
城内依旧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年关将近的喜庆气氛冲淡了冬日的肃杀,但与记忆中的繁华相比,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浮躁的薄纱。
入城之后,车队并未直接前往位于崇仁坊的王府,而是先行拐入了以秦楼楚馆、三教九流汇聚而闻名的平康坊。
王玉瑱早已未雨绸缪,在此处秘密购置了一处占地广阔、内部结构复杂的府邸。
这里,将是他重返长安后,除了明面上家族势力之外的另一个核心据点,大到足以容纳数百名随他而来的精锐暗卫。
事实上,早在他们抵达之前,已有数批人手化整为零,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潜入长安,进驻了这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宅院。
在平康坊的街口,车队默契地分开。
宋濂带着大部分护卫、仆从以及重要的文书、物品,径直前往那处秘密府邸进行安顿和布置。
而王玉瑱则换乘了一辆外观更为低调朴素的马车,只带着项方等少数几名贴身护卫,以及载着妻子崔鱼璃和一双年幼儿女的车驾,转向着崇仁坊,那个他离开了五年的家行去。
他此番归来,身边的核心班底只带了宋濂与项方。
段松与方庆被他留在了嶲州,一文一武,共同看护盐场这棵摇钱树,确保后路无忧。
至于盐场的日常运营与协调各方关系,则全权委托给了赵辞远。
王玉瑱并不担心赵辞远会有异心,一方面,经过数年的观察与考验,赵辞远已证明其并非马骞那般首鼠两端之辈;
另一方面,一条更为牢固的纽带已经结成——赵辞远的嫡女,在一年前已嫁与宋濂为妻,此刻小两口正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低声细语,浓情蜜意。
这桩婚姻,将赵家的利益与王玉瑱的核心圈子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马车碾过长安积雪的街道,发出吱嘎的声响。王玉瑱靠在车厢壁上,闭上双眼,心中思绪翻涌。
……
马车尚未在王府门前的石阶下完全停稳,早已翘首以盼的门子远远瞥见那熟悉的家族徽记,便如同脚下生风般,一路小跑着冲进府内,声音因激动而带着颤音:“回来了!回来了!家主,主母!二郎君的车驾到门口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不过片刻,以王珪和夫人杜氏为首,长子王崇基、幼子王敬直,并一众有头脸的管事仆妇,竟都亲自迎了出来,乌泱泱地等候在府门庭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