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渐急,仿佛在为这场暗流汹涌的博弈奏响序曲。
王玉瑱沉吟片刻,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陈飞:“我该如何信你?”
陈飞从容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磨损的军中腰牌,双手奉上:“此乃嶲州军斥候营的凭证,请公子验看。”
王玉瑱将腰牌递给项方。项方仔细摩挲着牌上刻痕,又查验了暗记,最终对王玉瑱郑重颔首:“确是嶲州军制式腰牌,身份无误。”
至此,王玉瑱已信了七分,但心中仍有顾虑。
这座盐场他志在必得,若与刺史合作,难保对方不会在事成后向朝廷禀报,到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况且据他所知,刘伯英是个忠直之臣,与魏征堪称同类,岂会轻易与人“同流合污”?
屋内的气氛因他的沉默而逐渐凝滞,只闻窗外淅沥雨声。
“也罢。”王玉瑱终于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集于他,“你回去转告刘刺史:我可助他脱困,亦可肃清盐场背后的势力。但事成之后,盐场须由我全权掌控。”
他顿了顿,凝视陈飞:“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带回去,刘刺史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若他应允,”王玉瑱指向屋梁,“你便在此悬一绿布为信。我的人见到自会通报,届时我当亲往刺史府拜会。”
“七日为限,你可敢应承?”
陈飞朗声一笑,眼中迸发出军人的傲气:“吐蕃大营尚且来去自如,这等宵小之地何足道哉!只望公子言出必践,七日内陈某定当悬布为信!”
王玉瑱含笑颔首:“那便要看你家刺史的决断了。时辰不早,我们该动身了。你也速回,万事小心。”
“陈某告辞,诸位保重。”
陈飞抱拳一礼,转身没入雨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雨帘之中。
项方与段松对视一眼,默契地护着王玉瑱悄然撤离。雨越下越大,将众人的足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唯有这场刚刚达成的密约,在暗夜中悄然生根。
回到嶲州县城时,已是深夜。
连绵的雨势渐渐停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在月色下泛着幽光。王玉瑱望着城南老宅的方向,终究还是改变了主意。
“今夜就在此处歇息吧。”他对项方说道,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免得回去让鱼璃瞧见我这副模样,平白担心。”
岂料话音刚落,项方突然率领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
“公子,属下失职!”项方声音沉重,“竟让人探了消息,实在…”
王玉瑱连忙俯身相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他挨个将众人扶起,语气温和却坚定,“至今为止,你们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他环视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温声分析道:“那陈飞能得知生人到来,想必是前些时日兄弟们四处打探盐井方位时,不慎留下了痕迹。日后多加小心便是。”
项方等人闻言,这才稍稍释怀,纷纷郑重立下保证。王玉瑱又勉励了几句,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这时段松从外头回来,手里提着从酒楼买来的酒菜。众人简单用了些饭食,便各自寻处歇息。
王玉瑱靠在榻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却只当是淋雨后的寻常不适。
待到后半夜,他开始阵阵发冷,额角渗出虚汗,这才惊觉是染了风寒。朦胧中,他听见段松起身为他加盖被褥的窸窣声,想要道谢,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光透过窗纸,照见他苍白的脸色。
在这寂静的边城深夜,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让这个项方眼里向来从容的世家公子,第一次显出了几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