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王崇基急忙环顾左右,“储位之事岂可妄议?”
王惊尘心中暗惊。
他方才分明从王玉瑱眼中看到了某种危险的光芒——那不是臣子对皇族的敬畏,而是近乎平等的审视。
车驾行至灞水畔,十里长亭已在眼前。三人在亭前下马,侍从早已摆开饯行酒。王崇基执壶斟满三杯,举盏道:“惊尘此去,山高水长。愿来日相逢,你我仍能在此处把酒言欢。”
王惊尘饮尽杯中酒,忽然从袖中取出两枚玉佩。一枚雕着睚眦纹,一枚刻着獬豸图。
“崇基持睚眦,可镇官场宵小。”他将玉佩系在王崇基腰间,又转向王玉瑱,“獬豸辨忠奸,望你永葆赤子之心。”
王玉瑱摩挲着温润玉佩,忽然拿出一柄短刃:“此刀兄长别问来处,只今日赠予兄长。别看这刀平平无奇,但削铁如泥,兄长留着防身吧。”
日头渐高,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惊尘登上马车,最后望了眼长安城楼。但见朱雀大街车水马龙,东西二市人声鼎沸,这座天下雄城正焕发着盛世光华。
“二位请回吧。”他放下车帘,声音隔着纱幕传来,“他日若闻长安变局,惊尘在徐州必当呼应。”
马车辘辘远去,卷起淡淡烟尘。王崇基驻马良久,忽然轻叹:“惊尘此人,若为友则如醇酒,若为敌则似鸩毒。”
王玉瑱却望着天际流云出神。春风拂过他腰间新佩的獬豸玉,带来远山草木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那日太极殿上,汉王李元昌怨毒的眼神,又想起教坊司那些乐妓感激的泪水。
“大哥,”他轻声道,“你说这长安城,容得下獬豸吗?”
王崇基没有回答,只是策马转身。官道两侧的杨柳飞絮如雪,迷离了归途。
当兄弟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长亭后的松林里缓缓转出一骑,飞速驶进了长安城。
……
车驾辘辘前行,已是日头西斜。王惊尘靠在软垫上小憩,忽然车厢顶传来几声清越鸣叫,伴随着羽翼扑簌的声响。
他掀帘望去,竟见三只白鹤悠然落在车顶,雪白的羽毛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四月长安,何来仙鹤?”他正暗自诧异,心头猛地一颤。
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年前那个命悬一线的雪夜,他高烧不退,药石罔效。
父亲连夜请来终南山一位高僧,那僧人在他病榻前守了整整三日。最后一日黎明,僧人忽然睁开眼,对忧心如焚的父亲说了十二个字:
“病躯难夺寿,鹤影现时天命收。”
当时只当是佛家偈语,此刻望着车顶那几只姿态翩然的白鹤,王惊尘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
他急唤车夫停车,掀帘细看时,那几只白鹤竟不怕人,反而歪着头与他对视。其中一只鹤足上系着条褪色的红绸,在风中轻轻飘动。
“公子,这荒郊野地的,怎么会有鹤?”随行的护卫也觉惊异。
王惊尘不答,只怔怔望着西方——那是徐州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