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妒恨埋心(2 / 2)

他知道,长安城内的风云暂时平息了,但经此一役,世家之间的格局、以及他们与皇权的关系,都已悄然改变。

而他那位身在漩涡中心的好友王玉瑱,想必也能暂时松一口气了。只是不知,这场和解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交易与妥协。

……

另一边,崇文馆内,熏香袅袅,气氛庄重。今日为皇室子弟讲授经史的,乃是当世大儒、着作郎姚思廉。

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以及数位年幼的宗室子弟皆端坐于席,屏息凝神。

姚思廉学识渊博,治学严谨,此刻正讲到《春秋》中一段关于礼法与治国关系的微言大义。

他捋着胡须,目光扫过座下诸位天潢贵胄,最终落在了太子李承乾身上。

“太子殿下,”姚思廉声音清朗,带着师者的威严,“方才老夫所讲,‘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不知殿下对此可有见解?礼之于国,首要在于何处?”

李承乾被突然点名,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努力回忆着方才姚思廉的讲解,但思绪似乎有些纷乱,组织语言时便显得迟疑磕绊:“回、回先生,礼……礼之要义,在于……在于定尊卑,明上下,使、使臣民各安其位……以固国本。”

他的回答虽未偏离大方向,但言辞不畅,缺乏更深层的阐发,与太子应有的聪慧敏捷似乎有些差距。

姚思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未置可否,目光转而投向一旁的魏王李泰:“魏王,你可有补充?”

李泰早已准备多时,闻言立刻起身,从容不迫地拱手,声音洪亮而清晰:“先生,学生以为,太子兄长所言‘定尊卑,明上下’乃是礼之表象,其根本核心,在于一个‘敬’字。上敬天地,中敬祖宗法典,下敬贤臣黎庶。唯有心存敬畏,方能克己复礼,使礼不再仅是外在约束,而化为内在德行。如此,方能真正达到‘经国家,定社稷’之效。譬如……”

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不仅完美地回答了问题,还进行了深入的拓展和举例,逻辑清晰,言辞流利,与太子方才的表现形成了鲜明对比。

姚思廉听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魏王殿下见解深刻,能由表及里,窥见礼之精义,甚好。”

他随即再次将目光转向李承乾,脸上的赞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留情的严厉,声音也沉了下来:“太子殿下!您身为国储,未来的一国之君,于圣贤经典、治国之道,当时时潜心研习,深思熟虑,方能在日后承继大统,统御万方!岂可如方才这般,思绪不清,言辞闪烁?如此,何以服众?何以担当社稷重任?!”

这番批评,尖锐而直接,丝毫没有因为李承乾的太子身份而留有情面,更没有顾及在场还有诸多宗室子弟。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在李承乾的心上。

李承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低下头,避开姚思廉那锐利如刀的目光,站起身,对着姚思廉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显得无比恭顺惶恐。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学生知错了!定当谨记先生教诲,日后必当勤加勉励,绝不敢再懈怠分毫!”

他垂下的衣袖中,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已捏得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隆起,微微颤抖着。

那满腔的屈辱、不甘与愤怒,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胸中翻腾汹涌,几乎要冲破那层故作恭顺的躯壳。

可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关,将所有的情绪都强行压下,不敢泄露分毫。

姚思廉见他态度“诚恳”,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淡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请坐,我们继续。”

李承乾依言坐下,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受教后的谦卑。

唯有那藏于案几之下、依旧紧握不曾松开的拳头,昭示着他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那紧攥的拳头里,仿佛攥着他被当众践踏的尊严,以及对那位才华出众、更得师心的弟弟,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这堂原本寻常的经史课,在他心中,已然留下了又一道深刻而屈辱的烙印。他低垂的眼帘下,眸光暗沉,将所有翻腾的心事,都深深地埋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