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头渐高,已近诗会开始的时辰。
王府大门前,三郎王敬直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时不时踮起脚尖朝府内张望,嘴里不住地小声嘀咕:“二哥怎么还不出来……再磨蹭可就迟了……”
而此刻,在王玉瑱与楚慕荷的院落内,却是一番与门外焦灼截然不同的光景。
楚慕荷虽被杜氏嘱咐静养,但今日王玉瑱要去参加诗会,她仍是强撑着精神,亲自为他打点行头。
她坐在妆台前的绣墩上,面色还带着些初孕的苍白,眼神却异常专注。
“夫君穿这件雨过天青色的直缀可好?料子是上回的蜀锦,衬肤色,也显精神。”她拿起一件熨烫平整的长袍,在王玉瑱身前比量着。
王玉瑱有些无奈,又有些暖心,顺从地张开手臂,由着春桃帮他将外袍穿上,口中道:“不过是去趟书院,随意些便好。”
“那怎么行?”楚慕荷微微蹙眉,语气温柔却坚持。
“白鹭诗会汇聚长安才俊,夫君代表的是我们太原王氏的门楣,仪表风度岂可轻忽?”
她说着,又打开首饰匣子,细细挑选。
最终,她选定了一枚羊脂白玉螭龙佩,玉质温润无瑕,雕工古朴大气,用玄色丝绦系了,亲手为王玉瑱佩在腰间。
她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着王玉瑱:长身玉立,青衫如玉,腰悬美佩,端的是翩翩世家公子,清贵之中自带一股书卷气,又不失年轻人的俊朗。
慕荷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轻声嘱咐:“去了莫要贪杯,早些回来。”
王玉瑱看着她为自己忙碌后略显疲惫的样子,心中柔软,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知道了,你安心歇着,我应付一下敬直那小子,尽快回来陪你。”
就在这时,院门外隐隐传来王敬直扯着嗓子、又不敢太大声的呼喊:“二哥——!我的好二哥——!时辰快到了——!”
王玉瑱与楚慕荷相视一笑,都有些忍俊不禁。
“快去吧,三郎该等急了。”楚慕荷推了推他。
王玉瑱这才整了整衣冠,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当他身影出现在二门时,焦急等候的王敬直眼睛一亮,几乎是扑了上来,拉住他的袖子就往外拽:“哎呀我的二哥,你可算出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快快快!”
他一边拉着王玉瑱往大门外的马车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朝着院内喊了一句:“二嫂,我把二哥借走啦!保证完完整整给您送回来!”
马车早已备好,王敬直几乎是半推半搡地把王玉瑱塞进车里,自己也利落地跳上去,连声催促车夫快走。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碌碌的声响。王玉瑱靠在车壁上,看着对面兴奋得坐不住的弟弟,又低头看了看腰间那枚被楚慕荷亲手系上的温润玉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方才院中那份被精心打点的温柔,似乎仍萦绕在他周身,将门外世界的喧嚣与即将到来的诗会风云,都隔开了一层暖意的滤镜。
而这份由内而外的从容与妥帖,或许正是他今日踏入诗会时,最不动声色的底气。
……
王玉瑱随着王敬直踏入白鹭书院时,原本喧闹的曲水流觞之地,竟出现了一刹那奇异的凝滞。
就像是投入静湖的一颗石子,尚未触水,那无形的涟漪已然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