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大唐的权力中心,每一个决策,都关乎着万千生灵和帝国的未来。
王珪随着同僚们退出大殿,夜风吹来,他拢了拢衣袖,心中所想,或许已从朝堂大事,悄然转回了家中那即将添丁的喜讯,以及这纷繁世事中,一份难得的安稳。
……
夜深时刻,王玉瑱独自坐在自己院落的小亭中,身上随意裹了件厚厚的披风,石桌上放着一壶新烫的酒,却并未怎么喝,只是望着天际那轮清冷的明月出神。
习惯了身边有慕荷温软的身子和清浅的呼吸,这骤然分房,偌大的卧榻空出一半,竟让他觉得四处漏风,辗转难眠。索性便起身出来,让微凉的夜风清醒一下思绪。
他仰头饮下一杯微辣的酒液,目光有些迷离。
来到这大唐,占据这具名为“王玉瑱”的躯壳已有些时日,他尽力扮演着这个世家公子的角色,适应着这里的规矩和人情。
可总有些时候,比如这样的深夜,一种深刻的疏离感会悄然袭来。
他不禁去想,原来的那个王玉瑱,那个土生土长在大唐、受着严格世家教育的少年郎,会如何看待今日之事?他会因为即将为人父而如此欣喜若狂吗?他会因为与妻子暂时分房而如此怅然若失吗?
那个灵魂,是彻底消散了,还是……偶尔也会在这具身体的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外来者”?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虚无缥缈的念头。
酒意微醺,心底那份空落落的感觉却越发清晰。终究是没能忍住,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裹紧披风,鬼使神差地向着楚慕荷居住的厢房走去。
厢房外守夜的婆子见是他,愣了一下,刚要出声,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放轻脚步,如同夜色里的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推开虚掩的房门,闪身进去。
内室里只留了一盏角落的长明灯,光线昏黄柔和。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和慕荷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
拔步床上,锦帐半垂,楚慕荷正沉沉睡着。月光透过窗纱,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投下浅浅的光晕,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的位置,仿佛守护着最重要的珍宝。呼吸均匀绵长,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浅笑。
不远处的窗边小榻上,侍女春桃和晚杏合衣而卧,也早已入睡,发出轻微的鼾声,随时准备着响应女主人的任何需求。
王玉瑱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前,隔着几步的距离,贪婪地看着她的睡颜。白日里狂喜的浪潮退去后,此刻充盈在他心间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情感。
有怜爱,有责任,还有一种奇异的、与这个时代、这个女子、以及她腹中那个小生命紧紧相连的踏实感。
他看了许久,最终只是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室的安宁。
他伸出手,虚虚地在她脸颊上方拂过,并未真正触碰,然后毅然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夜凉如水,月光依旧清冷。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那点因分房而起的躁动和不惯,似乎已被方才所见的那份宁静安然抚平。
他抬头望了望月亮,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却又带着无限温柔的弧度,慢慢踱回了自己那间此刻显得格外冷清的书房。
至少,他知道,他所珍视的人,正安然好梦。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