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棠推门出来,扫他一眼,“天没亮你蹲门口干啥?”
宋之叙抬头,笑得有点傻,“妈,刘掌柜那边让我带个新人去挑货。”
“带新人?你自己还半吊子。”
“他比我更不懂,我得教。”
“少拿别人当垫脚石。”
“我没那意思。”
沈若棠没再说,走过去添火,火“噼啪”一声亮了,屋里跟着暖起来。
赵茹安端了碗粥出来,“妈,我煮了粥,喝口再走。”
宋之叙接过,喝得咕嘟咕嘟,手还在抖。
沈若棠看他那双裂开的手皱眉,“挑炭挺好,但这手口子得擦药。”
“刘掌柜给我药了。”
“便宜药不管用。”
“我回头再买。”
“先治手,别等烂了才知道疼。”
“我记着呢。”
赵茹安看着,心里酸,“妈,哥这次是真改了。”
“改不改看能不能长久。”
“他现在起早贪黑,一天能挣四块。”
“四块也是命挣的,别嘴一歪就丢了。”
宋之叙抿嘴,小声说,“妈,我真想好好孝顺您。”
沈若棠抬头,“孝顺?你打算咋孝?”
“我挣的钱都给您拿着,您想买啥我就买。”
沈若棠笑了,笑意不暖,“钱孝顺我不稀罕。”
宋之叙愣了,“妈,我真想补偿您。”
“补?你以为我这人能拿钱称重?我饿了自己能吃,冷了自己能烤。你要真想孝顺,就别让我再抹脸,脸孝顺才值钱。”
赵茹安一愣,“妈,啥叫脸孝顺?”
沈若棠头也不抬,“走出去不丢人,抬头不低眉,那叫脸孝顺。钱给谁都能花,脸是养出来的。人活一辈子,要么让人敬,要么让人笑,我不要钱堆出来的敬,我要靠自己孩子活出来的光。”
屋里安静了几秒,火燃得正旺。
宋之叙低声,“妈,我懂。”
“不懂。懂不是嘴上说,是下次有人问我‘你那儿子还赌不赌’,我能不红脸,那才叫懂。”
宋之叙脸涨红,“妈,我以后真不赌了。”
“别以后,现在就不赌。”
“是。”
“要是真孝顺,先把你那点歪气孝顺回去,别把烂习惯当能耐。”
赵茹安笑,“妈,您这话能吓醒一条街。”
“那就好,我这嗓门不白练。”
天亮了。
宋之叙提扁担要走,沈若棠叫住他,“等下。”
她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干粮带上,别饿着。”
宋之叙接过,眼睛有点湿,“妈,您真变了。”
沈若棠哼了声,“少贫嘴,我变不变你不该问,问问你自己。真想改,饿三天也能干活;不想改,饭吃三碗照样偷懒。”
“我记住了。”
“记不住没事,疼几次就记得。”
宋之叙出了门,背影有点踉跄。
赵茹安看着,叹气,“妈,哥是真服您了。”
沈若棠正收火盆,手还没擦干,院门就被拍得“咚咚”响。
“沈嫂子,你家炭还多不?”门外的声音尖,尾音拉得长。
她皱眉,认出是谁——隔壁的刘翠花,专门挑软柿子捏。
沈若棠把门开了一条缝,“干啥?”
刘翠花挤进来,笑得满脸堆花,“嫂子,我不是来白说的,我表妹家闹事,急用点钱,想着你最近日子红火,手上宽裕……”
沈若棠看她那眼,连笑都省了,“借钱?”
“也没多少,就五十块,救急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信佛。”沈若棠转身,拿火钳拨了拨炭,“佛讲施舍,我讲过日子。”
刘翠花面子挂不住,陪笑着凑近,“嫂子,你以前多仗义啊,咱一条街的,伸手帮帮,也好积德。”
“积德也得有本事。你让我帮,我问一句,你那表妹干啥去了?”
“她……她家男人跑了,丢下俩孩子,可怜。”
“可怜的多了,街口乞丐也可怜,你咋不抱回家?”沈若棠抬头,“我有手有脚,帮得动人,可帮不是义务。帮是情,不帮是理。”
刘翠花脸一僵,笑也挂不住,“嫂子这话,可太冷。”
“冷比烂强。”
赵茹安端着洗干净的碗出来,见两人对着,忙打圆场,“刘婶,家里这两天也紧,妈她不是不帮,是手头真腾不出。”
刘翠花翻个白眼,“你妈那摊子火得冒烟,还说没钱?嫂子,这钱对你来说不算啥,你这心肠也太硬了。”
沈若棠“啪”地一拍桌子,火星炸得一片亮。
“你那张嘴啊,真能比火辣。
我卖鞋是靠手,不是靠天掉馅饼。
我一针一线挣的,不欠你们谁的情。
你表妹嫁的男人是她自己挑的,烂了她的命,关我屁事?”
刘翠花被这话怼得一噎,脸通红,嘴还想动,沈若棠又接一句,
“再说了,钱在我手里,想花哪儿是我理。你拿舌头当锯,也别想锯开我兜。”
赵茹安憋不住笑,低头假装擦碗。
刘翠花脸都青了,“沈嫂子,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人啊,翻脸比翻书快。早知道我不来,你有火也白烧。”
“我这火啊,是烧日子的。能暖自己,暖家人。
外头人要蹭,就得看脸。
有脸我让,没脸滚远点。
你今天这脸,我看着脏。”
刘翠花气得脚都哆嗦,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摆摊的,还当自己当官的?”
沈若棠冷笑,“我当不当官不重要,最起码我有脑子。
有人饿着,我会给口饭;有人没良心,我连一口气都不借。
我这人吃亏可以,但不吃傻亏。
帮是情,不帮是理,我守理,你乱情。”
院口聚了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听到这话全忍不住笑,
“沈嫂子这嘴是真厉害。”
“哪是嘴厉害,那是有理底。”
刘翠花见众人都笑她,脸挂不住,拎着包就走。
沈若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下回敲我门之前,先掂掂自己腰包。
你要真穷,我会帮;你要是贪,我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