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危机结束了。
但它留下的,却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伤疤。
从城堡的最高处向下俯瞰,曾经那片郁郁葱葱、无论冬夏都保持着苍翠的冷杉林,靠近深处的位置被硬生生剜去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
面积足有数十平方公里。
所有高大的冷杉树都已消失,连同它们脚下的灌木与地衣,全都被那恐怖的秽壤吞噬殆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残骸。
如今,那里只剩下一片广袤的、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的黑色淤泥,以及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
死寂,这是对那片土地最贴切的形容。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甚至连一声虫嘶都听不见。
风吹过,带来的不再是松针的清香,而是淤泥和腐殖质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不悦的微腥气味。
冷杉领的生态系统,更是遭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大量的生物资源就此化为乌有。
对于这一切感受最深的人,莫过于身为德鲁伊的杜德。
这位曾经热情豪爽的德鲁伊大叔,自从在黑石城堡暂住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变得沉默寡言。
他不再抱着酒瓶,拉着人聊森林里的趣闻,也不再哼着那些不成调的古老歌谣。
大多数时候,他就只是抱着那只名叫洛洛的黑猫,坐在壁炉边,一言不发地盯着跳动的火焰,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场灾难,几乎夺走了他的一切。
他在林中的那些动物朋友,那些会与他分享浆果的松鼠,那些会好奇地凑到他屋外的麋鹿,那些在夜里与他一同聆听风声的猫头鹰……
全都死了。
在黑雪蔓延的第一时间,它们就被那无情的污秽所吞噬,连骨头都没能剩下。
如今,他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怀里这只同样失去了家园,只会用小脑袋蹭着他粗糙手掌的黑猫洛洛。
城堡里的生活,对杜德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这里没有泥土的芬芳,只有冰冷的石墙和燃烧木炭的味道。
这里也没有自然的宁静。
扎罗那只精力旺盛到不像话的蠢狼,总会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啃来的大骨头,满怀期待地凑到他脚边。
不对啊!当时自己明明把这家伙都调理成狼之主了啊!那可是足足五阶水准的魔兽!
怎么现在看越来越像只狗啊?!
扎罗用它那巨大的头颅一下一下地顶着他的膝盖,湿漉漉的鼻子喷出热气,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催促声。
还有那只嘴碎到让人嫌弃的狮鹫,总喜欢落在杜德的椅子靠背上,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他猛灌心灵砒霜:
“我说老头儿,你再这么坐下去,屁股就要跟椅子长一块儿啦!”
格里芬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斜着眼看他。
“到时候想回林子里,说不定还得让老大拿锯子给你分开。”
杜德只是抬眼看它一下,然后伸出手,默默地摸了摸扎罗的大脑袋,什么话也不说。
扎罗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再催促,只是把头搁在他的腿上,安静地陪着。
格里芬见自讨没趣,也只能撇撇嘴,悻悻地飞到窗台上去晒太阳了。
最近大家都有自己要忙的事,这家伙的嘴又实在闲不住,只能逮着谁就开始唠叨了——当然,大多数时候听众根本听不完全程。
好在,城堡里并非只有这些不着调的家伙。
克兰时不时就会来找他,不谈别的,只是坐在墙角,陪他喝一杯味道寡淡的麦酒。
而每到饭点,莉雅总会亲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或是炖菜,放在杜德手边的桌上。
“杜德大叔,尝尝这个哦!暖暖身子很快的。”
她从不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便转身去忙别的。
但那食物的温热,顺着粗陶碗的边缘传递到杜德满是老茧的掌心,再一点点渗入四肢百骸。
那是在林中小屋里,啃着硬肉干和冰冷浆果时,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黑石城堡里流淌着的友善和温暖,对于杜德这位孤独的德鲁伊来说,是最好的养老之地了。
这里的规矩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规矩。
克兰从不像其他贵族那样摆架子,无论有啥突发情况他都是冲在一线的。
这种随性自在的氛围,让杜德慢慢放下了些许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