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克兰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切中了他最不愿面对的现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帝都那些贵族的嘴脸,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家族的行事风格。
利益,一切都是为了利益。
当他能为家族带来荣耀和土地时,他是家族的骄傲。
当他战败被俘,成为家族的耻辱和负担时,他就是可以被随时牺牲的代价。
这没什么,因为他先前就是这么做而且贯彻执行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真的成为了这个“可以被牺牲的代价”。
克兰看着他那张一点点褪去血色的脸,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哀嚎峡谷,你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一支军队。
你输掉的是你最大的价值,不是你的爵位,不是你的军队,甚至不是你六阶术士的力量。
而是你‘塔伦·克兰’这个名字。”
“曾经,这个名字代表着帝国边境的守护者,是血枫军团的象征,是克兰家族的荣耀。至于现在?”
克兰看着塔伦试图躲闪的目光,淡淡说道:“现在,它一文不值。它只代表着愚蠢、自大,和一场被碾压式的惨败。”
塔伦的瞳孔猛地缩紧,呼吸瞬间停滞。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用半生戎马生涯铸就的荣光,在对方眼中,竟然只是可以被随意估价、然后被宣布“一文不值”的筹码。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战栗。
眼前的这个侄子,这个被他亲手流放的“废物”,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却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他不用酷刑,不用折磨,只用最冰冷、最赤裸的现实,就将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依仗撕得粉碎。
克兰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表情。
“我给你三天时间。”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好好想一想,一个废人,还能有什么用处。”
“一个废人,也应该有废人的用法。你应该很清楚,找不到自己剩余价值的垃圾,最终的归宿只有垃圾场。
如果你能提供给我想要的东西,就算让你的双手重新恢复正常,也并不难。”
门被关上,将屋内重新拖入黑暗。
塔伦瘫坐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他看着自己那双被包裹得如同猪蹄的双手,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嗬嗬声。
他终于明白,克兰留着他,不是为了羞辱,也不是为了勒索。
他只是在等。
等塔伦自己,找到那最后一点可以被压榨干净的“剩余价值”。
可是……他能给什么?还剩什么?
至于克兰说的“恢复”机会?
呵,谁信呢?
……
克兰走出房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来自街道的喧嚣声重新灌入耳朵,仿佛刚才那间屋子里的死寂只是一个幻觉。
玛洛恩已等在门外,他递上了一份刚刚送来的信件。
信封上,是金狮商会独有的蜡封火漆。
“领主大人。”玛洛恩压低了声音,“阿莱雅小姐的信,她说帝都那边……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