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年,皇帝未登大宝的时候,他拒绝了那么多登册待选的贵女,只要娶这个自己在行道路上一见钟情的平民女子。如今……走到如今,走不到日后了。
没有那么早,也没有那么快。
皇后的位置不曾动摇,即使他们相看两厌、不愿相见。
是啊……毕竟,皇后的血脉苏醒在了她的小儿子身上。
宫越从那天开始,就没有一刻不想离开宫禁的。那天夜里,他从母亲的宫室奔逃而出,满怀着恐惧和困惑,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平生第一次,向他的“仙人”发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你是什么?”
他是那样的轻盈、美丽。宫越本并不明白“美”意味着什么——宫墙之中,红颜枯骨,不过朝夕之间。宫女,嫔妃,在他眼里没有太多分别,而她们和“仙人”不一样。红润的脸在某一天变成哭颜,前一天的妆饰后一天会蒙上灰白的死气……“仙人”是晨间将散未散的雾气,从宫外吹来的清风,御花园高枝处花蕊含的一滴露水。
“我是鬼。”他说,“殿下,你如今还不肯承认么?”
你明明听说过许多这样的故事了……故事中何曾有过真正的仙人呢?不都是噬人的鬼怪寻觅食物而编造的谎言吗?你又何曾见过根本没有形体的仙人?能如风如雾一般遁去的,只能是本不应该活在这世间的东西啊。
鬼很无奈……鬼也想说,是你先不肯承认的。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有那么多能被辨明的特征,你还沉浸在一厢情愿的美梦中——鬼可什么都没有做。
别摆出一副我辜负了你什么的样子,我可从来没有承诺些什么。
你的血脉如此,于是我便如此……守着你,叫你不要去死。
仅此而已。
所以从那一天起,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冷战。玉闻冷眼旁观他整日里忙来忙去,去寻找和“鬼”有关的一切。他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还是不肯信,还是要怎么的,总之宫越愈发沉默寡言,也愈发忙了。
他开始不要玉闻再出现在他身边。
权当休假就好。
一旬两旬不见,一个月,两个月都不见,半年一年……整整两年。
再见时,都到宫外了。
玉闻盯着手腕上一圈烟线,唇角微妙地一勾。
他没想到,这次再见,这小子已经全然习得了祖先的术法,懂得如何挟制他了。
彼时他已经感应不到宫越“需要”“想要”见他,他被猝不及防地拽出,拽到他跟前。十二岁的宫越,离束发加冠还早得很,却快要同他一般高了。
他已经隐隐有了些他父亲的面貌……却还没学会像他父亲一样,掩藏那种阴鸷。玉闻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明明以血为引,以香为咒,以烟作锁,他都成功了,从今往后召他即来挥他即去,可以驱使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那他到底又气什么呢?
谁知道,懒得问。
十二岁,已经是一个人嫌狗憎的年纪……其实八岁的时候玉闻也没觉得这孩子可爱到哪里去,回忆是可以被美化的,只要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就行。
谁叫他俩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差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