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跑就行,操控力没那么精准也正常,我们只是去……总之只是看看,真要出什么问题,往我身后躲就是了。”
张天心真如他所言,轻飕飕飘到了他身后,突发奇想道:“诶,那岂不是可以直接透过你看到我?还是说我们两个处于一个量子叠加态,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如果你不想让人看见——我们前去也不能叫人看见啊。”
没人提为什么不刚刚就在屋内把他的魂体拍出来,那样肉身安全是安全了,回头来不及回去怎么办?他俩讲了好几句废话后终于想起正事,于是暂且把张天心的躯体藏在附近最近的一处人家的草垛中,玉维真给他神力加持,可保除了他二人之外没人可以找到或者无意间破坏。
他们拢共也没浪费几分钟时间,然而魂体脱出之后,张天心终于有了几分不安和紧迫。他相当清楚,自己这个状态只于逃生有利,其他时间全依赖玉维真,一丝自保能力都无。
后山洞窟中会是什么场景?娘在其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十几年血缘亲情到底不是假的,他即使此前已经几番觉察了不对,还是装作无事人一般在孙家庄中安安生生地当着一个普通人。如今记忆回来,往日种种也没有离开,张天心一向不喜欢做这种非对即错的选择题。
“想什么呢?”玉维真突然开口问。
“啊……没什么。你怎么知道?”
“忽闪忽闪的有点明显……停,闪得更厉害了。”
“啊。嗨。”张天心叹气,“你知道的,还能想什么?”
“不需要用你源世界所处时代的道德体系评判,只为难到了自己。”
越往山中去,越觉得林幽叶密,比白日寒凉;山,也比白日的高大深远。
“我知道。”
“倘若你娘真的是鬼神之类的什么存在,你待如何?”
张天心习惯他直白,这会儿被捅破也没怎么惊诧,只是有点丧地垂头道:“跑路啊?我又不知道她会不会念着母子之情,我就算不念了肯定也打不过,那我就跑路呗。”
“那不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总归要跑,跑快点就行。”
虽然知道他是在说笑,这会儿确实也很难笑出来。张天心咧着嘴叹了口气,心道,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娘还真能把我怎么着吗……我连我娘到底是什么都没确定呢!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他魂体的颜色正在愈来愈淡,半透明的一个生魂就这样干干净净湮灭于树丛中,而玉维真已经彻底同雾气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就在洞窟两三丈远的地方,彻底敛住身上的气息,洞口处毫无异常,白天来这里什么样,现在照旧什么样。
张天心不敢动弹,因此往前飘时是感到有人在自己后颈一扯——玉维真提他怎么还是跟提只猫似的。
他们无影无形地隐匿在黑暗里,向洞窟深处去。地面逐渐由铺满砂石的土地变作“水泥地”,平整、干净,腥味也逐渐浓郁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
张天心已经看到自己母亲的身影了,都不需要寻找,她就穿着平时家里劳作时穿的那一身衣裳,在一众盘腿坐着的女人中站着,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她不是鬼神,很明显,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是人躯,没有脱出躯体的魂也没有鬼,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缺乏血色,嘴唇惨白,睁大了双眼——瞳孔缩成点状,看起来也很明显不在正常人的范畴了吧!
乍一看还挺惊悚的说实话,张天心抖了一抖。
她们以他的娘为圆心,大体上围成两个圈,各有七人,盘腿而坐,手心脚心打开朝上,一派肃穆无声。灰黑的烟气弥漫在每个人的眉心,从最浓郁的这一点向下发散,薄薄地笼罩住全身。他娘就这么站在中间,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知道在念什么。没有声音,无论张天心如何凝神去听,什么都没听见。
那些黑灰的烟气在缓慢流动,有人那里浓些,有人那里淡些。一小会儿之后,浓淡又有些变化,故而张天心能看出其中不同。
于是,突然汩汩流淌的水声打破寂静时,就格外吓魂一跳了。
张天心被惊得往上一弹,尽管眼下对自己的魂体有了些控制力,还是差点直接把头插进顶上。
……什么声音?
等他再往里、再往深处看,才发觉,原来魂体的视力并不受光线的影响,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确切看到目力所及范围内实在的一切。
于是,张天心就这么把一个被剥皮拆骨、四肢卸开放血的活人看了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