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思绪(2 / 2)

宫修明也不懂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他们就好像设置好程序的Npc,代码一旦运行,他们就会在某天清晨刷新在大街上,接着去干程序里安排好的事情。去扫大街,虽然上一个扫大街的人刚刚在三四个小时之前,因为帮派抢劫珠宝店分赃不均导致的火拼而被流弹击中,就这么死在大街上,被自己的工作伙伴——一台庞大的工业清洁设备拖下去嚼碎;去珠宝店当店员,上一个店员的尸体刚刚被拉走,地面的血迹和碎片还没有取证完成;去当警察,考勤和护卫权贵的出行远远比破案和追捕凶犯重要;去帮派里当打手,珠宝钻石在手里经过,但每天只能分到少量的食物与电子代币,要冒着生命危险在街头的枪林弹雨里奔跑,他们甚至没有配车的资格,只能指望自己磨损很久却更换不了的义体保持配速,谁落后谁就更容易死。

一个人死了,总有新的人来接手他的工作。他们是男的是女的,年轻人或者中年人,都不太重要。普及的义体手术模糊了人类外表的界限,比起活生生的人他们更像智械……然而智械是上流社会的专属,一个好用的智能机器人可比一个普通人贵得多,死一个人很简单,空缺轻轻松松就被补足了,一具智械的保险要比10个人的七险二金加起来还要高——当然这10个人里也不一定能有几个拥有保险和年金。

新的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宫修明搞不懂。

玉维真又怎么区别原住民和外来者呢?每当他深夜出行,宫修明就知道有所谓的外来者出现了,他只好静静地在房间里等待,希望玉维真带回来的是好消息——他希望他回来的时候情绪能轻松一些。

可惜多数时候,没有好消息。

他被限制在这间房屋中,宫修明当然清楚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他是个成熟的、明事理的脑子,可难免会有寂寞的时刻。他总是在等待玉维真——他也不是要真的打扰他工作或者需要他陪自己聊天、解答他无穷无尽的新问题什么的。他们已经在这里度过多久了?长久到他对时间的概念有些混乱,因为玉维真不曾变过。那不是义体的功劳或者什么整容医美手术的影响,玉维真在不夜城是特殊的,能够庇佑他——私藏一个脑子,也能够……不老不死。

宫修明想,玉维真应该也是天外来客,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的容貌十数年如一日,又要为拯救那些陌生人而奔波。

他听到他的呼吸频率产生了变化。

落地窗的分辨率得到了调整,透进来的光处在一个柔和明亮而不刺眼的状态。西厨区的设备开始工作,宫修明知道他醒来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大多数时间都会敷衍进食,所以必须提供给他一些相对诱人、能出在他食谱上的早午餐。

他一心多用地工作着,思考整座不夜城是否有比它更好更贴心的智能管家。应该不会有了吧?那些冰冷的程序和机器根本不了解如何在生活上全方位地照顾好一个人,计算是得不出答案的,因为人类的情感总在发生微妙的流动与变化,比方说,他敢打赌,玉维真最近对他制作的松饼兴趣下降了,所以他今天打算做个舒芙蕾,他认为自己有75%左右的概率成功,剩下25%的容错空间由一碗阳春面来承担。

玉维真醒了。

“早安。”

任何一个除他以外的人类看到一个漂浮在眼前的脑花大概都会大惊失色吧?他给他定制的这个容器相当大,因此他可以挥舞自己变异的突触……一个长着纤长触手的脑花,正在眉飞色舞地汇报自己的晨间工作。

是的,当然了,人无法从大脑皮层上看出一个脑子的表情,但是宫修明的肢体动作足够丰富,能清楚地表达他的意思。

“早安。”

他并没有急着起床。

玉维真掏出了一个十分复古的设备——宫修明知道那玩意儿叫掌机,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淘汰了,现在人们做什么都用全息投影的电子屏,只需要在身上植入一个小小的电子元件。掌机早已经成为过时产物,但也有自身的优势——它们可以断网,断开不夜城全域的网络链接。

这意味着安全。

卧室里的隐形摄像头缓慢移动位置,聚焦在玉维真的脸上,拉近、识别、分析——宫修明知道他在皱眉。他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应该给那个掌机充过电吧?一定充过,昨天玉维真半夜有事出去,他没事干就把家里全部打扫了一遍,并且检修了所有的电器,恢复了玉维真破坏掉的那些隐形摄像头。是的,他知道,在无微不至的服务和尊重主人的隐私之间,他需要找到一个平衡,但是玉维真总是不和他好好沟通,所以宫修明真的需要这些设备,来了解他的一切需求。

他当然给他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充过电了,那么他在为什么而皱眉呢?一个大脑可不会控制自己发散的思绪,发散思绪是他唯一一件擅长的事情。宫修明猜测他昨天去见的那个人大概遇到了麻烦,外来者们一直在惹麻烦,这些麻烦占据了玉维真太多时间。

而宫修明非常讨厌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