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肯顿喃喃道，“通知斯隆先生、通知金斯伯格，通知所有能现在赶过来的高层，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新的世代要来临了，就这么说！”
“我建议你加快速度。”
电话那头还是不太习惯他的单刀直入，顿了顿才接话：“天不时地不利。”
“现在人也不和了。”玉维真说，“搞出点乱子，什么都行，哪怕雇凶，你要让整个上城乱起来，最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选举上。”
宫修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又做什么了？”
“……哈。”
他听到玉维真轻笑了下——这意味着准没好事，他很熟悉了。
“我明白了。你需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局势向来朝着单方面一边倒的合作关系。宫修明不知道为什么玉先生会押宝在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身上，但他切实给出了许多帮助，也没有过度干涉宫修明的意志和主职。
只是偶尔指使他干点损人利己的脏活……利也利到了反正。
这次换届他参选其实是玉维真在背后运作推动的。他们这类人——指的是关怀下城人，关怀劳工群体的党派人士，一直不受待见，和上城区格格不入就算了，他们要关怀的对象也压根不领他们的情。两方在观念上诡异地协同了，认为来自他们的一切施舍都是出于政治作秀的需要。天地良心，谁会持之以恒地作秀三代人以至被排挤到权力旋涡边缘？宫修明家中祖上也是阔过的。
所以某种意味上也可以说，玉先生是他这个党派——是他这个议员本人背后的金主。
宫修明不想过多揣摩金主的目的，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对方是个慈善家，只是偶尔手段较为激进，但也出于时局所逼，不是么？他既然站在他们这一方，证明玉维真的底色是好的。他或许有其他的……想要达成，再怎么说，也不会试图将普罗大众踩在脚下当永动机使。
所以接到玉先生的这通电话，他立即行动起来了。
回公司的车上，玉维真收到了马蒂尔的消息。她说原本今晚的商务约对方临时取消，问玉维真有什么安排，或者可以尝试一下哪里新开的bistro，度过一个不那么正式的夜晚？店主兼厨师她认识，出品很有下城区风味——当然打在上城的招牌是所谓融合创新料理。玉维真很想告诉她今日的见闻不适宜佐酒，然而……
“好的，你安排吧。”他温声道。
上城区的中心是一个浮空岛，车辆驶入悬浮轨道后开启了静音自动模式。窗外经过的大屏上轮播着候选人和他们的演说视频。光洁紧致的脸、程式化露出几颗雪白牙齿的标准笑容、生物套装包裹的有健身痕迹的健壮肉体。长生和青春，人类永的远追求、永远无法填满的欲壑，而他们同时又永远无法放手光怪陆离的身外物。
他们把这里建造得如同神庭花园，越高阶层越要彰显返璞归真、亲近自然的品味，半开放的住宅和休闲场所，精心修饰、营养液浇灌又随月历撤换的草木花……连商务区都是大幅玻璃和精简的钢结构，势必让一切通透、明亮，“充满空气感”。
玉维真偶尔会想，他们不会觉得阳光刺眼吗？这么讲究生活品质，为什么不给上城和下城换个名字？就这样展露一些赤裸的阶级性，倒比他们吹捧矫饰的自然感更能映照出赤裸本心。人类是这样的，花费大力气建造空中楼阁，是为了彻底脱离地面上那些被他们压榨干净的骨泥血土。人类是这样的，境遇颠倒，也无有不同。
马蒂尔打电话去订位置，叫老板开瓶小甜水。玉先生听起来兴致不高，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惹到他了。她一直希望她工作时被允许配枪——成年后实习期间她就高效且顺利地考过合法持枪证。玉维真的衣服昂贵、精致，被生活助理们打理得妥帖，没必要再为了污糟事情沾血。
下城区的焦土层是看不出血锈痕迹的。张天心总觉得有股微妙难言的气味萦绕在鼻息间。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越觉得无趣寂寞，通讯频道被用来闲聊——长官也默许了。这种不怎么正规的雇佣兵群体本就纪律散漫，何况他们当真不觉得矿区能掀出什么事端。
那可不一定。
张天心一边放大缩小旋转全息地图一边听频道里闲聊，一心二用地想道，挖了这么多年也快挖穿了……真有人有想法有行动力点个火星，大家一起炸上天了事。仇恨的累积和矿区的破坏性挖掘没什么不同，依靠天长地久和往无底洞里填人命毗邻某个点。诶呦这么错综复杂到时候可怎么跑啊……男主呢男主你怎么还不出现。
任务进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弹的迹象了，他通过996翻到上城区的公示网站看了眼候选人路演的路线，大家都很严谨也惜命地在清过道的地区搭建演讲台，再对照地图就能看见他们是几分地底，各自盘踞在各自的地盘上，方便紧急情况下遁地就走。
真会活啊……张天心不禁想知道他们如果一朝被盗取身份流落到下城区怎么求生，他们知道不死者投入劳工营之前要先放干净血吗？不管是否自然死亡，他们的大动脉都要被割开，倒吊着沥干净，不然会影响行为限制器的功效，也可能因为地底的环境招致一些食腐动物。有些人在凌虐自己的同类上真是有一套天纵的奇才。
这也都是他从闲谈中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