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现场(2 / 2)

这位“苏格兰场”外派警探所说的话无异于在本就一团乱麻的现场投下了一枚手雷。本身中央局上层同意让这个陌生人参与案件侦破本身就是一件招致非议的事了,他寥寥几眼就提出的结论又太斩钉截铁,根本没人相信他的话。

他身边的警官没来得及阻拦,立刻有联邦的高级官员对其怒目而视。现场不同系统的工作人员太多了,大多数人并不想出头,怀揣着看热闹的心理观阅这场冲突。被推出来的刑技警和物证颇为不满道:“……您可不能乱说,泳池周边没有检测出任何血迹反应,如果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在短时间内处理掉辅助搬运的容器对凶手来说非常困难,我们已经将周围排查一遍了,暂时没有符合的……”

“有人在撒谎。”张天心不耐烦地打断道——他甚至冷笑出声了,“没有血迹反应证明泳池是第一现场?你告诉我凶手是在血池里行凶后优雅出水,有人冲过来用毛巾裹住他然后把他扛出去的吗?你以为他是克里奥帕特拉,能从这里脚不沾地地出去?受害者自发下水还是无意识入水?遇害时还是清醒状态那么打斗痕迹呢?这比标准泳池小了几个码,清醒时遇害必然能在泳池壁或者台阶上找到打斗痕迹,你们发现了吗?无意识入水的拖曳痕迹又在哪?明明有人报告四个小时前见过活的肯顿·谢尔比,这么短的时间凶手怎么清理一个人来人往的高级酒店公共设施?”

他的专业程度和气势都很惊人,实际上张天心是在对着996的提示词棒读。有逻辑漏洞或者和实际情况不符也无所谓,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先声夺人掌控话语权,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最好突围的人是没关系的那个人。一时间率先对他提出质疑的人真的哑口无言。

正有别的有关部门负责现场的物证想说话,被他自己的上级扯住了,轻微摇了摇头——不要去做这个出头鸟。这个来历成谜的人胆敢这样大放厥词,必然是有所依仗,又或者……知道什么内情。什么内情?哪里来的内情?这才是更值得关注的问题。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天心一番陈辞吸引而来。质疑他的、将信将疑的、只想作壁上观的,无一不在等他提出“这里不是第一现场”的证据。

然而996那边没词了。

它小小声和宿主汇报:“得做尸检,这个人在被放血解剖之前已经死了。”

张天心好想对它说,难道是我不让尸检的吗?就算我是福尔摩斯,这时候总得有个挺身而出的军医吧!在场的人除了我哪个没有编制!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又一波人通过重重封锁进入了“第一现场”。

“呵呵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如此期待男主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

996已经发现了这个规律,张天心紧张起来除了咬嘴皮还会耍嘴皮,感觉做他的嘴很辛苦……幸好自己只是个用处不大的系统。

宫修明在泳池边站定,这时稍微职级高一点的都陆续围拢过来,却没人准备冒头。或许在场唯二的东方面孔才真正的站在一条战线上?他们在等张天心说话。为他“做主”的人来了,总归能说出他的“内情”了吧?

“法医呢?”宫修明只看了泳池内一眼,“现在到哪一步了?”

问就是一步也没迈出去。宫修明清楚这些人的秉性……根本问题不在法医或者物证、刑技这些人身上。看看都是些什么尸位素餐的蠢货,联邦署、中央局、安全局、地方官员,互相掣肘,彼此推诿,在场职能人员比后勤和技术多出几个量级,只关心那一方能最先拿出处置权,或者得到最多的信息。他们面前是一个在冷水中泡了半个下午的受害者,也是用来分权争利的工具。好像多要一部分人体组织,就能多向上级和“公众”卖个好。

他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得益于出身,他从来是这种“卖好”的目标。这不能平复他此刻由衷的厌恶和怒火。

“法医呢?”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刚刚和张天心打过交道的一位刑技被推了出来——物理意义上的“被推”,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慌张与茫然。

“这对吗……”张天心小声嘀咕,“宫修明身份有高到这个地步?韦恩老爷也不至于这样吧?还是世界体制不一样?他跟上面关系很好?他跟上面关系很好。”

他说服了自己,同时充满同情地看向那个刑技。哪成想对方下一秒就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伴随着他一瞬间亮起来的脸色,张天心绝望地往后退了半步。

退一万步说……我们之间无冤无仇,阁下何必害我至此啊!

“宫先生,目前我们对犯罪现场的还有些争议,我们几方的看法是这样……”

他很聪明地把其他几边含混地拉到一起给自己作注,把话头直接转嫁到现场唯一一个“外人”身上——他不是你请来的人么?你相信他的胡话,我们就不用担责了。

“但是这位‘苏格兰场’来的先生说他有异议,所以我们目前还在做进一步确认。”

张天心的脸扭曲了一下。

“进一步确认”?你们编内的真是甩得一手好锅。他倒是不怕把刚刚996的几点分析再复现一遍,问题是事发突然,男主打来的简短电话只是通知,根本没和他漏过什么口风。万一事态有变他让男主下不来台了怎么办?

而且张天心在地方还有案底,清算起来分分钟的事。

就当他拼命转动脑筋居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再后退半步假装没站稳倒栽进泳池得了的时刻,宫修明并没有理会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他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在人群中找到发问的对象,沉静地再度发问:“我是在问,法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