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心调整了一下小天才，先给自己设置好生命安全监测界面，再让996按照视频频率添加模块。
他躺下去，决定把这一周的回归时间待满。即使是日复一日地盯着天花板污渍，被消毒水气息包围，早晨六点有护士查房要求叠好被子，床头柜不允许出现多余日用品，但是安全、熟悉、脚落在实地。半夜每两三小时巡查并没有惊扰过他的睡眠，往往张天心那时候总是醒着。他只是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一场又一场重来的噩梦。
996只能监测到他不时波动的身体数据，但人工智能永远无法进入人类的梦境。他没有停止过梦见那把抵住自己的枪，也永远没办法忘记，一个人全身的血液可以汇聚成一口小小的湖泊。
其实最后两天张天心就要求出院回去了，得益于平台加持，他的恢复速度令医护都吃惊。公司满打满算给了45天的带薪假，他打算意思意思先请个两周左右，回家处理一下名下的财产，为日后的各种可能做打算。
他母亲早逝，父亲在他二十几岁时再婚有了家庭，现在基础病在身，不能长途跋涉来看他。虽然父子之间没那么亲厚，但他还是决定要把给他的养老钱留好。
处理完一系列事情，也是合同约定第二次任务前的最后一晚，张天心窝在沙发上捡起手柄，对996说：“要不要来把？”
他试图给系统安利GtA重制版三部曲，被严词拒绝了。996认为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激烈游戏，实在不行996可以打给他看。
张天心如愿把卡带插进系统外接口让它读取数据——果然是可以用的，那用处可就大了。当然，不到紧要关头……他必须对系统和平台背后整个运行生态有所防备。
如是这般他又给996灌入了诺兰版蝙蝠侠三部曲以便投放新世界时第一时间解读出是哪个版本的“罪恶都市”。Vice city勉力一试，哥谭就勉强苟活……玉维真啊玉维真希望落地一睁眼见到的是你而不是宫修明。
——倒也不是说……但是……
他躺在沙发里看996变回小飞行器开着抢来的车到处突突突，轻轻把手放在胸前。
男主的那一枪毫无预兆，非常精准。玉维真当时就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地看这一切发生。
倒也不是说他会庇护他，只是不至于把他当作一只碍眼的虫子就那么碾死。
他还是觉得“反派”与男主对待他的态度值得揣摩，但聪明人绝不会拿着这些异常向上反馈——在平台已经装作无事发生轻描淡写地试图用“bug”把这一切都揭过的情况下。
可能它们觉得张天心在短时间内经历猝死、穿越、接收庞大信息量、目睹路人被杀、自己被杀这些事之后，会因为ptsd头脑混乱，机械麻木地以活下去为目标按照它们的安排继续下一步——倒也别小看一个年幼失恃，从小镇做题家一路卷到大厂小组长的程序员的心理素质。
虽然他确实短时间内不愿面对宫修明。他只是更想知道答案。
“明天早上七点叫我起床，鸡蛋灌饼在冰箱里，方便的话帮我热一下。”
张天心关了灯，留996一个统继续GtA复仇之旅。人到三十就必须多睡觉和按时吃早饭，他已经得到过血的教训了。出发之前，他要吃一个灌饼。
张天心睁开双眼时，第一个念头是鸡蛋灌饼还是现做的好吃。接着他发现他这副躯壳正在剧烈运动——在狂奔去公司打卡的路上。
还好他对这种事情相当熟练，五分钟后人已经挤进电梯和同事肉贴肉。这个世界的这个季节温度偏高，大家穿得还算休闲，脸上没太多苦大仇深的阴郁情绪，看起来工作还行，社会环境可能也没太差。
他在人群中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抬着胳膊，每隔几秒看一眼表面。996正在从新加载的世界资料里给他调工作信息和工作地点的平面图，表盘上滚动着一个小小的loadg。小世界2号的科技发展程度确实不如1号和他的源世界，电梯的上行速度慢得像蜗牛爬，没多久就到顶了——当然上面还有几层属于公司高层的领地，他们不会屈尊降贵和普通牛马挤在一处的。总之顶层也没有太高，是在这个世界观下还算气派的一栋“摩天”大楼。
他走出电梯后没急着往办公室走，先去窗前欣赏了一下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街景。他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反应是“还成”，它有着繁华的皮毛，钢筋水泥硬玻璃的骨架，但视线降落下去，龟裂的道路和车尾气的黑烟铺过了匆匆的人流，鸣笛、叫嚷、附近工地的噪声……或许在这个时期最大的优点是他身为一个男的，可以不做家务、开车出门、即使身为普通白领也拥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这是优点吗，这太典型了。
张天心莫名地想起一些义务教育期间的必读名着，好时代与坏时代的两面性总体现在物质繁复与精神匮乏之间，那时候语文老师好像是这么说的？反正人性的光辉总不可能体现在同事对他“你真的需要尽快找个老婆打理你起皱的领带”的调侃以及公司为数不多的女员工被要求穿短裙和黑色尼龙长袜作为工作制服这些事上。
他颇为不适地垂下视线，加快脚步冲进了自己的小隔间。现在张天心可以确认，他不喜欢这里。
看到堆了一办公桌的纸质文件和感觉有半吨重的台式机后，这一切更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