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面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刀痕剑孔,仿佛活了过来,黑红色的煞气在其中流转、汇聚,最终,竟缓缓在那残破的旗面上,浮现出了“铁面”二字!
此旗,只刻为守护此城而战、为人间之心而战的名字!
当夜,万籁俱寂。
何初帆的营帐内,那颗被他以心血温养的灵魂冰心,再一次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顾不得穿上外袍,抱着那颗散发着彻骨寒意的冰心,快步来到城头,立于那面修罗战旗之前。
夜风吹动他的长发,他低头凝视着怀中微微震颤的冰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千城,你看到了吗?铁面回来了。不是被我战胜,不是被我劝降。是他自己,选择了回来。他们……这些人,他们不是信我何初帆能成神,也不是信我能带领他们战胜诸天神佛。他们信的,只是我不会忘记他们,不会忘记每一个为‘回家’这条路流过血、掉过泪的人。”
他将冰心轻轻贴在自己的额头,闭上眼,低语:“我记得,所以我不会输。”
就在这时,那颗万年不化的冰心之上,忽然闪过一缕极其微弱的柔光。
紧接着,一道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又清晰无比地钻入他灵魂深处的声音,如梦似幻般响起。
“……初帆,我听见了。”
何初帆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他猛地将冰心捧在眼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不是他单方面的倾诉,不是灵魂深处的回响,这是她!
是她沉寂了数百年后,第一次,主动回应他!
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冲上眼眶,这个杀伐果断、被诸神视为修罗的男人,眼角竟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呼唤,身侧的虚空中,一道淡蓝色的光影缓缓凝聚。
那是他的佩剑“元素之刃”的剑灵,凌罗。
她首次在外界显化出模糊的人形虚影,立于战旗之旁,伸出由光影构成的纤手,轻轻抚摸着旗面上“铁面”二字。
“主人,这面旗,从来都不是一件战具。”凌罗的声音空灵而清澈,“它是一座墓碑,也是一座丰碑。它埋葬了那些‘被天命名’的宿命,也立起了每一个‘为自己活着’的尊严。”
她转过身,光影构成的脸庞“望”向何初帆,目光似乎穿透了他,望向了更遥远、更黑暗的星海彼岸:“铁面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若有一日,你倒下了,我会带着这面旗,继续走完回家的路。直到旗帜上刻满名字,或者,直到旗帜化为灰烬。”
何初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温情。
他握紧了手中的战旗,旗杆的冰冷让他瞬间清醒。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洞穿无尽虚空,直指那座悬浮于万界之上、终年被死亡气息笼罩的神殿。
他的声音,不再是低语,而是如同九天惊雷,滚滚而出,响彻云霄!
“玉清霜!你烧我的庙,毁我的名,污我为魔,斥我为修罗!可你毁得掉砖石,却毁不掉人心!你抹得去神龛上的名字,却抹不掉他们心里记得是谁救过他们!”
“我不是神,也不是你口中的修罗——”
“我是他们,不肯忘的人!”
话音落,战旗猛然展开!
旗面之上,万千沉寂的火鸦图腾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齐齐发出尖锐的嘶鸣。
它们挣脱旗面的束缚,化作一支由纯粹战意与煞气构成的黑色洪流,冲天而起,结成一座焚天战阵,直扑天际,仿佛要将那高悬的神国都烧出一个窟窿!
这一刻,万界震动。
而在那遥远的、不可知、不可测的混沌之外,一道无法用言语描述、无法被生灵直视的伟岸身影,仿佛被这人间的呐喊所惊动,终于发出了一声悠远的叹息。
“这一刀……斩的是天命,护的是人间。”
元罗城内,喧嚣与战意随着火鸦大阵的远去而渐渐平息。
夜色重新笼罩大地,比之前更深,更沉。
风停了,旗也静了,只有城基上那两个崭新的名字,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铁面独自一人站在城墙的阴影里,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遵循神的旨意,降下无数次天罚雷霆。
如今,神性已散,雷霆不再,它只是一双凡人的手。
他又抬眼望向北门的方向,那里,他的名字被刻在了奠基石上,与这座城的命运紧紧相连。
过去已经死去,未来该如何开始?
杀戮的刀锋,在元罗城的土地上找到了它的归宿。
那么当晨光再次降临,这柄断裂的、不再用于审判的刀,又能做些什么呢?
夜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