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撕开胸膛。
神国的金光从伤口涌出,露出下方流转着星辉的神骨。
凌罗泣血,血珠落进元素之刃的刃槽,原本银白的刀刃顿时泛起赤金。
第一刀落下时,何初帆的瞳孔剧烈收缩。
疼,不是普通的疼,是神魂被撕裂的疼。
他听见识海深处传来轰鸣,三道残影同时显化——
少年初帆捧着书,书页上还沾着消毒水味:我帮你记笔画。白衣书生执起狼毫,笔尖蘸着他的记忆:我帮你润墨。黑甲修罗横刀立在他身侧,盔缨上的红绒被血光染得更艳:我帮你扛痛。
三影合一的刹那,何初帆感觉有热流涌进识海。
他咬着牙,刀刃在神骨上刻下第一个名字:李三槐。
石粉飞溅的声音里,他看见洛京的稻田在眼前铺展,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弯腰插秧,田埂上跑过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爹,阿娘让你回家吃桂花糕!
第二刀是苏婉儿。
九黎的竹楼里,穿青裙的姑娘蹲在火塘边,用骨刀削着药草,旁边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伤兵,她抬头时,眼角的朱砂痣晃了晃:再忍忍,这副药喝下去,腿就能动了。
第三刀雷破云。
雷泽的暴雨里,少年握着带缺口的刀,仰头望着空中炸响的雷狐,发梢滴着水,却笑得比闪电还亮:都说雷泽旁支成不了气候,老子偏要劈给你们看!
每刻一字,神骨上便多一道金纹;每多一道金纹,元罗城的城墙便亮一分。
北门方向传来细碎的低语,影城老妪的残念顺着门纹爬过来,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新刻的李三槐当年在洛京,我替阿槐他娘绣过嫁衣裳......这城......真敢记人啊......
当最后一个名字刻下时,何初帆的神骨已经被金纹完全覆盖,宛如一座会呼吸的碑林。
他瘫坐在地,额头抵着祭坛,汗水滴在二字上,却见那两个字突然泛起柔光,刚才消散的残魂从光里走出来,朝他深深作揖。
多谢。残魂的声音不再虚弱,反而带着几分清亮,我叫陈木生,阿芸是我妻子。
神国上空突然炸开亿万光点。
那是被刻名者的生前影像:老绣娘绣完最后一对并蒂莲,冲镜头笑;商队护卫松开护着货物的手,伤口里开出小花;士兵把婴儿推出缺口后,转身时背后升起朝阳。
他们齐声低诵:我名尚在,我魂不灭。
这声音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死亡神殿的寂静。
刻着的守界碑裂痕蔓延,冥河突然逆流,河面上浮起无数新刻的名字。
天机阁里,天机童子的铜球迸出火星,他盯着突然多出的名录,尖叫:名......不可删......!
何初帆扶着祭坛站起来。
神骨的金光透过衬衫,在地上投下碑林般的影子。
他望着死亡神殿的方向,喉咙因剧痛而沙哑,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你们以为,只有神才有资格被记住?
今天我告诉你们——我的骨头,就是他们的碑!
墨无咎站在他身后,望着那身金光流转的神骨,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抚过左臂的伤疤,那里的幽蓝血珠已经干涸,却在皮肤上烙下一朵蓝花。修罗不灭......他轻声说,像是说给风听,又像是说给记忆里那个盖着红盖头的身影听,因有人肯记。
元罗城的晨钟突然响起。
何初帆抬头,看见东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
但在九天之上,无云自裂,一道灰白色的风暴正从万界夹缝里涌来,像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