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像投入湖心的石子。
神国上空忽然响起无数低语,有妇人喊“我家阿福最爱吃桂花糕”,有士兵吼“兄弟,当年那壶酒我还藏着”,有孩童奶声奶气地念“阿娘,我会背你教的诗了”。
声浪汇聚成潮,整座元罗城竟微微震颤起来,城砖与城砖之间渗出细密的金光,像是大地在呼吸。
城外,墨无咎手中的竹简突然自动展开。
他低头看着新浮现的字迹“元罗三年春,有一人以情为火,烧尽虚无”,喉结动了动。
风掀起他的修罗祭司黑袍,露出左臂上狰狞的伤疤——那是他当年为了斩断情执,亲手用祭刀划的。
“若当年我也敢这样记得她……”他对着风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指尖掐破伤疤,血珠滴落时竟泛着幽蓝的光,“这一祭,不为国,为悔。”
血珠坠入逆命桩的火焰,火舌瞬间暴涨成赤红色。
记忆祭坛里,一道裹着红盖头的虚影缓缓站起,转身对他笑——那是他新婚夜,被他亲手送上祭台的妻子。
何初帆站在城心,感受着神国从未有过的温热。
识海深处,三道残影正缓缓靠近他的本源。
少年初帆捧着书走过来,发梢还沾着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我以前总觉得知识是逃离的梯子,现在才懂,它是回家的路。”白衣书生执起狼毫,在虚空写下“记忆不写给神,写给不肯忘的人”,墨迹未落便融入神国云纹。
黑甲修罗将刀刃插在他脚边,盔缨轻颤:“修罗不只为杀,也为护。”
三影合一的刹那,神国城墙突然泛起金光。
万千新浮雕从城基向上蔓延,有老绣娘绣最后一对并蒂莲,有商队护卫用身体护住货物,有士兵在城破前将婴儿推出缺口——全是流亡者生前最后守护的画面。
而在星海尽头,那座漆黑的死亡神殿突然发出轰鸣。
第一道刻着“遗忘”的守界碑出现裂痕,细碎的石屑簌簌坠落,像极了被风吹散的记忆。
何初帆仰头望着这一切,忽然笑了。
他的神国不再是冰冷的防御结界,而是有心跳、有温度、有无数声“我在”的归处。
夜渐深时,神国边缘的记忆祭坛前,一道佝偻的残魂正对着空处低诵:“阿妻,你走的那晚说想吃糖蒸酥酪……我寻了三百年,今天终于把方子刻在祭坛上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却在寂静的夜里,惊醒了沉睡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