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脚步声在焦土外停住,却无人靠近。
风卷着桃花掠过断墙,落在暮老侍佝偻的脊背上。
他枯瘦的手在怀中摸索许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终于捧出一本边角焦黑的残卷——封皮上千城手记四字,被血渍浸得发暗。
小姐一生,从不写恨。暮老侍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青铜杖在地上敲出细碎的响,她十二岁那年在桃树下教阿童背诗,说要把每个春天都记进本子里。他将日记递向何初帆,袖口滑落,露出手背上狰狞的旧疤,你若读完,还愿称她为复仇之名...老人浑浊的眼突然泛起锐光,我便亲手斩你于此。
何初帆跪在花雨里,血污的指尖刚触到残卷,便如遭雷殛——那焦痕上竟残留着极淡的温,像她曾替他擦血时的温度。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郑重地将日记捧在胸口,慢慢翻开第一页。
墨迹未干的小楷跃入眼帘:今日阿童问我,姐姐,春天来了吗?
我说,来了,因为你在我身边。
阿童?何初帆脱口而出,抬头时睫毛上的泪砸在纸页,晕开一团模糊的墨。
桃树根须突然簌簌轻颤,一缕淡得几乎透明的魂光从土中浮起——是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娃,裙角还沾着桃瓣,正歪头冲他笑:哥哥,我是阿童呀。她的声音像春溪淌过卵石,姐姐总说,等我长大,要一起看一百次桃花开。
何初帆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望着那团比烛火还弱的魂光,忽然想起昨夜在废墟里摸到的半块桃木雕——是个扎双髻的小人,眉眼与眼前女娃如出一辙。
原来暮千城藏在枕头下的,不是什么复仇密卷,是未完成的春童木刻。
他继续翻页,纸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兰草。
字迹渐密,从替张婶家娃治了痘疮三长老说我用术法救人是,可阿公咳血时,他们的在哪里,再到地牢的老鼠都怕我,可那小乞儿躲在我裙下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最后一页边缘焦黑,却有一行字被仔细描过:他们说我是妖女,可我只想做个普通人...阿帆,若你来找我,请别恨他们,也别忘了我爱过这世间。
啪嗒。日记本重重砸在地上。
何初帆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滚烫的泪。
他想起初见时她站在火海里的笑,想起她消散前刻进法则的话,原来那些不是怨毒的诅咒,是...是怕他被仇恨烧尽的叮嘱。
我记住了。他突然撕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
指尖蘸着心头血在日记上画下封印,血珠坠在爱过这世间五个字上,你不是修罗的引路者...他声音发颤,你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