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贯穿她身体的前一刻,她却主动迎了上来,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
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带着铁锈味,滑过唇边,竟尝出一丝咸涩的甜。
她在怀中断气,最后的遗言带着一丝凄楚的恳求:“阿帆,若有来生,别再让我做卧底。”
轮回飞速旋转,每一世的记忆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碾碎,只留下最深刻的痛楚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是救死扶伤的医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瘟疫夺走她的生命;他是叱咤风云的剑客,却在她被仇家寻上门时武功尽失。
第七世,他是初出茅庐的年轻道士,她是山中修炼千年的狐妖。
天雷劫罚降下,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以凡人之躯挡在了她的身前。
紫色的电光将他撕成碎片,魂飞魄散前,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焦肉与雷火的气息,看到她跪在焦土之上,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哭喊:“你为何总要救我?你这个傻子!可我……从不想活过一个没有你的世界啊!”
一次又一次的拯救,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死别。
那句深埋在灵魂最深处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唯一灯塔,始终不曾熄灭——“她说要我报仇……可我更想带你回家。”
轮回飞速旋转,每一世的记忆都被碾碎成尘。
可这一次,旋转慢了下来。
风停了,雷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一声微弱的喘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已不在战场,不在海边,不在画室……
而是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床上,身边躺着一个咳血的老人。
终于,第九世的轮回开启。
这一次,没有国仇家恨,没有天道不公。
他不再是拯救者,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病榻老翁。
身旁躺着的,是同样白发苍苍、咳血不止的暮千城。
医生来了又走,都摇头说药石无灵。
他没有像前几世那样去求仙问卜,更没有怒斩天道的念头。
他只是每日为她读一本泛黄的旧书,纸页脆薄,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讲一段早已模糊的过往,声音沙哑,像风吹过枯草。
然后握住她枯瘦冰冷的手,一遍遍地说:“千城,这一世,我不救你了,我陪你。”
春尽那日,她在他怀中安详离世,脸上带着久违的恬静笑容。
窗外的桃花开得绚烂,花瓣随风飘落,拂过窗棂,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按照轮回试炼的规则,幻境本该在此时消散。
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依旧坐在那间漏风的旧屋里,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
一日,三日,百日……他如第一世跪在雪中那般,不言不语,不饮不食,仿佛要与这间屋子、这具尸体一同化为永恒。
终于,支撑着这方小世界的轮回镜上,“咔”的一声,自行裂开一道细微的血色纹路。
一道模糊的女人身影悄然出现在屋角,她身着宫装,风华绝代,正是掌管此地轮回的九娘。
她看着枯坐的何初帆,眼神复杂,轻声叹息:
“九世不逃,十世不求,甘愿坐化相伴……这便是传说中,从未有人走通过的‘逆命之痕’。”
与此同时,在死亡神殿最幽深的核心,那双紧闭了千年的金色眼眸缓缓睁开。
至高的主宰海拉指尖轻点虚空,映出九世流转的画面,唇角微扬:
“他竟以‘不轮回’,破了轮回。”
“可笑的是,我设下万般劫难,只为等一个人——愿意为爱,放弃重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何初帆所在的第九世幻境猛然剧震。
那间承载着他最后温情的茅屋,连同窗外的桃花与怀中的爱人,都开始像沙画般崩溃、瓦解!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轮回世界的愤怒都聚焦于他一身,要将这个胆敢违逆规则的异类彻底碾为齑粉。
撕裂般的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远比前八世任何一种死亡都更加痛苦。
灰白的世界被狂暴的血色取代,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拉扯、重塑……
就在他即将彻底消散之际,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忽然化作一缕白光,轻轻缠绕上他的心脉,温润如初春的溪水。
在这混沌尽头,他仿佛听见了一声跨越千年的轻唤:
“阿帆……这一次,换我来接你。”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而那扇隔绝生死的轮回门——
正从内部,被缓缓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