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城的黎明,是在一片断壁残垣和劫后余生的悲喜交加中到来的。
持续了十年之久的妖祸阴云终于散去,那令人窒息的血色结界消失无踪,徘徊在街头巷尾的恐怖纸人也化为了真正的废纸。
幸存的百姓们从藏身的地窖、破屋中走出,沐浴在久违的、毫无阻碍的阳光下,许多人相拥而泣,更多的人则茫然地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脸上交织着重获新生的喜悦与失去亲人的悲痛。
混乱是不可避免的。
官府体系在刺史乃是妖祸元凶的消息传开后彻底崩溃,衙役逃散,秩序荡然无存。一些地痞流氓趁机作乱,抢夺所剩无几的物资;
也有失去亲人的百姓在绝望中变得癫狂;更有甚者,将这场灾祸归咎于某些无辜的、曾经与纸人铺或刺史府有过牵连的人家,冲突一触即发。
仁心堂的旧址前,林晏静静地站立着。
曾经的医馆早已在之前的动荡中化为一片焦土,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梁倔强地指向天空,如同这座城池不屈的骨骼。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灰烬与血腥的气味,勾起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十年前那个血色药柜的夜晚,父亲倒下的身影,以及这十年来背负的仇恨与恐惧。
如今,仇,算是报了一半。真正的幕后黑手燃魂阁主已然伏诛,但父亲死亡的更多细节,与灵素小姐相关的线索,依旧迷雾重重。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现在不是沉湎于过去的时候。
“林……林医师?”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晏转头,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妇人眼中带着希冀,也有一丝不确定的恐惧。
林晏在之前的逃亡和最终决战中,虽力挽狂澜,但其展现出的非人力量,也让普通百姓感到敬畏与疏离。
“我不是医师。”林晏摇了摇头,声音平和。
他看了一眼那孩子干裂的嘴唇和萎靡的精神,心中微动。
他蹲下身,伸出右手,掌心那盏青银交织的古契灯笼虚影微微一闪,一缕蕴含着生灵之泉残留生机的温和力量,如同春风般拂过孩子的身体。
孩子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红润,精神也明显好转,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晏。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就要跪下磕头。
林晏伸手虚托,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我不是仙师。”他重复道,目光扫过周围越来越多聚集过来的、面带菜色眼神惶恐的百姓,“我只是一个……略通医术的幸存者。”
他走到仁心堂废墟前的一块空地上,朗声道:“诸位乡亲,妖祸已除,但伤痛未平。此地曾是我父悬壶济世之所,今日,我愿重开此地,暂为诊病疗伤、施粥济粮之处。有伤病者,可前来;无处安身者,亦可暂歇。”
他没有动用任何强大的力量去强行维持秩序,只是用最朴实的话语,做出了最直接的承诺。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惶恐不安的百姓耳中。
看着他那张虽然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沧桑的面容,以及刚才那神奇治愈孩童的一幕,许多人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丝信任所取代。
很快,在沐云和一些自发组织的幸存者的帮助下,一片简陋的棚户区在仁心堂废墟旁搭建起来。林晏将从燃魂阁地宫中搜罗出的部分丹药(已确认无害的)稀释,配合着他对青木医道的理解和青灯生机的引导,开始为伤者诊治。沐雨长老也拖着伤体出面,以其元婴修士的见识和月华之力的安抚效果,稳定着惶惶的人心。
重建的秩序,从这一小片区域开始,如同星火,缓慢却坚定地向外蔓延。
……
夜幕降临,临时搭建的医棚内依旧灯火通明,但求医的人流已逐渐稀少。
林晏坐在简陋的桌案后,指尖萦绕着一缕青辉,正在为一位老人梳理郁结的气脉。他看似专注,心神却分出了一丝,沉入体内。
丹田中,那盏青灯静静悬浮,灯焰稳定,青银光芒流转,散发着勃勃生机与一种玄妙的平衡意蕴。
逆转古契后,他对这盏由多种本源构成的“共生之灯”掌控力大增,其蕴含的力量远超普通的金丹修士,甚至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只是境界尚未完全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