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能想象出苏辞此刻苍白着脸、孤立无援、被官差厉声呵斥的模样。
那道土的话语、她腕间的青痕、昨夜那诡异的“沙沙”声、还有此刻她无助的辩解……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在他胸腔里翻腾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她可能存在的隐瞒的猜忌,更有一种兔死狐悲般的物伤其类。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头,尽管声音还有些发颤,却清晰地说道:“差爷明鉴,苏家……苏家父女在巷子里住了十几年了,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一直是老实本分的手艺人。苏师傅人好,以前……以前我爹在时,还常找他下棋。那道士……那道士就是个走江湖骗钱的,说的话当不得真。苏姑娘一个女儿家,胆子小,经不起吓的……”
他的话,让两个衙役都愣了一下,连李老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黑脸衙役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这个突然敢抬头说话的学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隔壁的呵斥声也恰好低了下去,陷入一种短暂的沉寂。仿佛墙那边的人,也在凝神听着这边的动静。
黑脸衙役盯着林晏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嗬,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急着帮她撇清?”
林晏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自己可能弄巧成拙了。
但衙役并未继续逼问,只是摆了摆手:“罢了,料你们也问不出什么屁来。”他语气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都给老子安分点!把招子放亮些,近期会有上头来的‘上差’——真正的术士老爷们巡街彻查!到时候若被他们揪出什么魑魅魍魉,哼,可就不是我们哥儿几个这么好打发的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晏和李老,招呼了年轻衙役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转身出了医馆。
前堂里只剩下林晏和李老,空气凝滞得可怕。
李老看着林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默默整理柜台上的东西,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林晏僵立在原地,手脚冰凉。衙役最后那句关于“术士老爷”的警告,像一把冰锥悬在了他的头顶。
而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停在了医馆的后门外。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
——是一小截刚刚发芽的、翠绿的柳枝。
柳枝旁边,还有一小块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刚刚出炉、还带着温热感的桂花米糕。
没有言语,只有这两样东西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无声的回应,又像是风雨欲来前,短暂而脆弱的……同盟的讯号。
林晏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柳枝和米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茫然、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震动,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她听到了。她听到了他刚才那番笨拙的维护。
而这无声的回答,比千言万语更让他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