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那光跟层薄纱似的，糊在葬兵岭那贼拉嶙峋的石头壁上。白不呲咧的雾气在石头缝里瞎转悠，跟没烧完的鬼火烟似的，慢悠悠地飘。
冷飕飕的风跟刀子似的，“唰”一下割脸上，一股子味儿，昨儿夜里剩那火烤糊巴味儿，还有铁锈那股子冲鼻子的味儿，搅和一块儿了。风在耳朵边儿“呼呼”直叫唤，跟老多死鬼在石头缝里哭嚎似的。
小荷蹲石缝中间，俩手捧着那滴血珠子，悬当儿空里，咋都不散。这血珠子还一蹦一蹦的，跟个闲不住的小心肝儿似的，金晃晃直放光，把她手心儿都照得热乎辣的。
手指头刚碰上那血珠子，“滋儿”一下，跟过电似的，从手指头肚儿“嗖”就蹿经脉里去了。麻酥酥的，还带老鼻子憋屈难受的劲儿，更有老多老多心里话，憋得直哆嗦，可又说不出来。
她手指头都哆嗦成筛子了，可那滴血愣是没撒手，跟托着全世界那么沉。
“我在这儿守着。”她小声儿发誓，声儿小得，风一吹就没影了。嘴皮子都凉飕飕的，哈口气儿，白蒙蒙一团，“噗”一下，在大清早那冷巴登儿的天儿里就没了。可这话，沉得能把地都砸个坑，“你都说了，只要有人念叨名儿，那火就灭不了。那我就……可劲儿念叨！”
这话还没落呢，大老远就传来嗷嗷叫唤、连踢带打的动静，贼拉难听，把大清早这安静劲儿给搅和稀碎。
皮靴子踩石头子儿“嘎吱嘎吱”响，拳头巴掌砸人身上“砰砰”的，还有个小崽子憋憋屈屈哼哼的声儿，一股脑儿往耳朵眼里钻。
“哟呵，臭要饭的也敢摸军魂的玩意儿？滚犊子！”
好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儿，围一圈儿，可劲儿往人身上招呼拳脚。 嘿，那尘土都扬老高了，“噗噗”地直往小荷眼睫毛上扑，她“嘶”了一下，眯缝起眼一瞅，就瞅见正中间儿围着个瘦不拉几的小少年。瞅那模样，也就十三岁上下，满脸血糊拉碴的，衣裳破得跟抹布似的，可他死攥着手里那玩意儿不撒手——就指甲盖儿大的一块儿战甲碎片，边儿上都烧得黢黑，上头那字儿都模模糊糊的，可不就是从林澈那崩碎了的身子上飘下来那片嘛。
这娃叫阿火，是补给站边上贫民窟的孩子。压根儿没灵根，修炼测评那就是个零蛋，平常连宗门里打杂的都敢冲他吐唾沫星子。
可这会儿，他梗着脖子仰着头，嘴角血“滴答滴答”直往下淌，喉结一滚，“咕嘟”一声把那口带血的唾沫咽下去，那眼神儿亮得跟要冒火似的，跟黑灯瞎火的夜里“噌”一下蹿起来的火星子似的。
“咋滴？你们说老子是废柴？”他扯着那破锣似的嗓子嗷嗷一吼，声儿不大，可那股子倔强劲儿，跟耍横似的，“林队长可说过——听见令就得麻溜儿站出来！老子不认字儿，可这话儿记老瓷实了！老子捡起来的那是命令，可不是你们嘴里那‘破铜烂铁’！”
就听“啪”一声，一鞭腿“呼”地扫过去，狠狠抽他胸口上了。这少年“哎哟”一叫唤，趔趄着往后退，“哐当”一下撞石头上，脊梁骨跟要折了似的，疼得他“咝咝”直吸气，嗓子眼儿一热乎，“哇”一口血喷出来，溅石头上，红得扎眼。
可他手死不撒开，反倒把那碎片使劲儿摁手心里，那碎片边儿把皮都划破了，血珠子“吧嗒吧嗒”往外冒，跟那黑不溜秋的碎片都糊一块儿了。
就这当口儿，他猛不丁觉着耳朵里“嗡嗡”直响——可不是外边儿吵吵的声儿，像是自个儿肚子里头啥睡大觉的玩意儿，醒过来搭话了。
周围那帮宗门弟子，“哄”一下都乐出声儿来了。 嘿，听听哈，就你们这帮凡俗的小喽啰还学人讲啥规矩呢？兵神那传人都死翘翘了，军魂也断没影了，就你们这渣子还配唤醒个啥玩意儿？
“赶紧给我扔喽，不然信不信老子打断你手！”
正赶上有个家伙伸手要抢那玩意儿的当口，小荷“嗖”地一下就冲出来了。
她压根儿就不该跑这儿来。她不就是个大夫嘛，本分事儿是救活人，又不是跑来跟人干仗的。
可她一瞅见那浑身是血，还死犟死犟护着那碎片的半大小子，瞅见他眼里那股子咋都不服的劲儿，冷不丁就闹明白林澈为啥把最后那滴血塞给她了。
为啥呢？就因为有些人呐，打生下来就该往那火种跟前儿站！
“都给我住手！”她“哐当”一下杵阿火跟前儿，俩胳膊一叉，声儿都哆嗦了可就是不带往后退的，手心儿里那血珠子的热乎气儿都还直扑腾呢，“这可都是遗物！是信物！你们算哪根葱，也配给人毁了！”
宗门那小少爷“哼”一声，乐呵儿地一抬胳膊就搡她：“就你们凡俗的血，也敢摸兵神的遗物？也不瞅瞅自个儿啥德行！”
他那巴掌风还没扇过来呢，嘿，事儿可就变天儿了。
就瞅见阿火“唰”地一抬头，俩眼珠子“蹭”一下冒金光——一虚了吧唧的战旗影子“呼啦啦”在他眼珠子里头晃悠，跟从老鼻子远的过去“嗖”一下穿过来似的。
他耳朵里头“嗡嗡”声儿可老大了，跟千军万马踩他胸脯子上跑似的，心“砰砰”跳跟啥老掉牙的鼓点儿一块儿上了发条似的。
“轰！”
“嗡”一下子，一股子瞅不见的浪头从他手心儿“砰”地炸开，那碎片“嗖”一下飞上天，跟道流光似的“刺溜”钻进他肉皮儿里头去了。 嘿！那灼烫感“唰”一下就跟疯了似的，“呼啦啦”地在整条胳膊上乱窜。再一瞅，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金道道儿，瞅着跟那老掉牙的符文似的，又好像那经脉正瞎折腾重塑呢。就觉着有股子热流，跟撒了欢儿似的，从心脏“呼呼”地往四肢跑，烫得跟刚出炉的铁水灌进去似的，胳膊上的皮都“滋滋”冒白气儿啦！
他脑袋一低，瞅着自个儿那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可他妈不是因为疼哈，是因为……觉醒啦！
“我……我觉着……他正扯着嗓子喊我呢……”阿火嘴里叽里咕噜嘟囔着，嗓子干巴得跟破锣似的。再瞧那手心儿，跟揣了个活物儿似的，一个劲儿“砰砰”直跳，好像自个儿肚子里又长了颗心，刚睡醒正撒欢儿呢。
就眨眼的工夫，他脑袋“嗖”一下抬起来，扯着嗓子“嗷”一嗓子，抡圆了胳膊“哐”就是一拳！
就听“砰”一声，空气跟放炮仗似的炸了，脚底下那地“咔嚓咔嚓”全裂了，三道大缝子跟蜘蛛网似的，“刺啦刺啦”地往外蹿。再看对面那三阶的练武的，给震得“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跟见了鬼似的。
满场的人都跟被雷劈了似的，死静死静的。
谁他妈能寻思到啊，一个没灵根的小崽子，就凭块破甲片子，愣是把“战感初燃”给招出来了——那玩意儿，可他妈是军道战体刚冒头的征兆！
听老辈子人留下的破书里说，也就那正儿八经“听着令”的主儿，才有本事把这玩意儿鼓捣出来，都他妈百八十年没见着过啦！
这信儿跟点着的野火似的，“蹭蹭”地就传遍东海军区啦。
补给站那厨房里头，老枪正闷头擦锅铲子呢，那铁片子跟布一蹭，“沙沙”直响。冷不丁手一哆嗦，手心儿那印子跟着了火似的，烫得跟烙铁贴肉上似的，他“嘶”一下子，倒抽了口凉气儿。 嘿，他脑袋一低瞅过去，就瞧见那枚藏了三十年的“信”正贼亮贼亮的，烫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吓得他手里那锅铲“嗖”一下飞出去了，在半空画了道弧，嘿，邪乎了，自己就变了形，成了根短矛，“咚”一下扎石壁上了，抖个不停，那动静在这小旮旯里老半天都没消。
疗养院里，铁铃靠床边儿上，正闭着眼养神呢。
冷不丁就觉着心口“咯噔”一下，跟有人轻轻敲她魂儿似的，手指头都不自觉地摸胸口那老伤，好家伙，那儿还隐隐发烫。
她一睁眼，手心那印子“唰”一下贼亮，嘴都不受自个儿使唤了，稀里糊涂就哼起首老掉牙的战歌：
“铁鹞飞，穿云雷，百死犹唱凯旋归……”
床边那仪器屏幕“哐当”一下乱跳，自个儿拼出仨字儿——我在。
高塔顶上，星姨·夜盲站观星台上，白头发呼扇呼扇的，俩瞎眼直勾勾瞅着天。
本来一动不动的星河，“嚯”一下倒着转起来了，北斗第七颗星亮得能闪瞎眼，光都照到人间一小旮旯了。
她嘴角一咧，跟说啥咒语似的嘟囔：“火种可算掉人间啦……等烧起来那阵儿，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