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狱底,风雪刚停。
这天地间死一般的寂静,就只有那杆暗金战旗在破破烂烂的地脉上呼啦呼啦地响呢——那布帛撕裂空气发出的“噼啪”声,就跟战鼓的余音似的,每震一下,都能让地底产生一丁点儿共鸣,感觉就像是有好多英灵在风里小声嘀咕。
风里混着焦铁和血雾的味儿,又冷又刺鼻。远处断崖那边,冰层慢慢裂开,“咔嚓”一声接着一声,就好像命运的弦马上要断又还没断似的。
林澈“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七窍流血还没止住呢,嘴里铁锈一样的血腥味直往上涌,每喘一口气,就像吞了个烧红的刀片,那股子灼痛从喉咙一直扎到肺里。
冷风吹过脸,冰晶划在皮肤上,生疼生疼的,脸早就麻了,就剩下那种像针扎一样的刺痛感。他的指尖使劲儿往冻土里头抠,那土硬得跟铁似的,指节因为用力都变白了,还不停地抖,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碎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筋儿。
他体内战魂令碎了之后的赤金碎片正慢慢往心脉里熔呢,每跳一下心脏,就有一股灼热的流在经络里乱窜,感觉皮下像是有好多细针在扎,又像是有大火在烧骨髓,疼得他眼前直冒黑星星,耳朵里嗡嗡响个不停,就连风声听着都像是远古战场上的厮杀声在回荡。
可是他不能倒下啊。
瑶光还没走呢,就站在风雪里头,银色的头发垂在肩膀上,就像月光洒在雪地上一样,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的眼睛冷冷的,映着战旗的影子和漫天快要停了的风雪,衣服轻轻飘着,却一点儿灰尘都不沾。指尖聚起一小缕月华之力,轻轻放在林澈心口。就这一下,一股凉丝丝的劲儿就像小溪流水似的,渗进他那火烧火燎的身子,一下子就把翻腾的火毒给弄平顺了,那快要把神识都撕裂的剧痛也给压下去了。
那股凉意顺着血脉到处跑,就好像冬夜里捧着一杯热茶,从手指头一直暖到心里头。
她说话声音小小的,但是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寒夜里敲打的玉磬一样。
她说:“你可不是在接着走别人走过的路,你这是在重新走一条……根本就没人敢走的道儿。”
林澈嘴角勉强扯出一点苦笑,热乎乎的血珠子顺着嘴角流下来,掉到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焦印子,还“滋”地响了一下,有股淡淡的焦腥味冒出来,烟儿袅袅地升起来,又被风给吹没了。
林澈说:“可这条路,那是用师父的魂、师娘的命铺出来的啊。”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那根插在地脉里、镇着界门裂缝的战旗。那旗面到处都是破洞,边边角角卷起来就像枯树叶似的,在那残风里呼啦啦地响,就像皮革断开时“嘶啦”的声音。青铜色的旗杆上满是岁月留下来的划痕,手摸上去又糙又冷,掌心能感觉到金属那种特有的冷意,还有轻微的震动,就好像这旗杆里还有啥意志活着似的,像心跳一样在脉动。
他嘟囔着说:“我可不只是林战的徒弟……我是他挑中的‘承旗人’。”
他这话一落音,战旗轻轻震了一下,旗面上的血纹突然幽幽地亮起来,像是在回应他,又像是在小声嘀咕,连带脚底下的大地都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就像远古的战鼓在深渊里敲响了一样。就在这震动传到地脉里的那一刹那,远在兵冢的最深处呢,那把满是裂痕的铁锤“嗡”的一下就响起来了,震得基座上的石头屑子直往下掉,就好像是感应到了啥血脉的召唤似的。
按照古卷上说的啊,能扛起那旗子的人呢,不光得和前人血脉相连,还得身体里有个叫“灵枢锚骨”的东西,这样才能扛得住万魂那么重的分量。
这个骨头啊,是藏在脊柱的最里面的,只有战魂产生共鸣的时候才会觉醒……
陈铁那弯着腰的身子在幽光里猛地抖了一下,本来浑浊的老眼一下子就清亮起来了。
他哆哆嗦嗦的手在锤身上的锈迹上摸过,忽然就瞧见战旗基座上出现了一行血字——
“壬寅年七月初七,我老婆倾凰拿自己当锁,把北门的第三个裂隙给封上了。”
“师……师父……师娘……”他的膝盖一下子就软了,“扑通”一声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撞得“咚”的一声响,眼泪哗哗地流,“你们没被敌人害死,却被自己人给害了啊……我们……我们可算是找过来了!”
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根秘银焊条,把指尖咬破了,那滴下来的血竟然还带着淡淡的银蓝色的光呢。
然后他就在战旗基座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兵”字的家谱——
林战呢,创立了门派,守着三界门,在寒渊那儿战死了。
叶倾凰,是兵神的老婆,用自己的身体当锁,封了北门的裂隙,到现在也不知道下落。
林澈,就是扛旗子的人,战魂令碎了,活不过两年半。最后一下,他用自己的血写了个“继”字。指尖把皮肉划破了,那疼得钻心的感觉和滚烫的泪水一块儿涌出来。这时候,空气里飘出了一种很特别的清香。这香啊,是秘银和精血混到一块儿的时候冒出来的老早以前就有的味儿,就像是铁锈和檀香搅和在一块儿,感觉就像把时间都给叫醒了似的。
“打今儿个起,兵神就不会灭,战旗也不会倒。”他小声嘟囔着,嗓子哑哑的,可那股子坚定劲儿一点不含糊,“老陈我这一辈子啊,修过数不清的兵器,今天呢……就为了把这一脉香火给接上。”
突然,战旗轻轻抖了一下,血纹开始流动起来,从地底下传来一种共鸣的感觉,就好像有个很古老的意志在慢慢醒过来。
林澈一下子抬起头,心口又开始剧痛起来。在意识有点迷糊的时候,他居然看到了一个啥都没有的战场。夕阳红得像血一样,把大地都染得红彤彤的。到处都是断了的枪,就那么插在一堆堆尸体中间。烧焦的土地上,风把灰烬卷起来,就像蝴蝶在跳舞一样。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呜呜的风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哀嚎声,鼻子里甚至能闻到腐肉和硝烟混在一块儿的那种臭味。
有一个穿着铠甲的身影慢慢出现了,背对着夕阳,轮廓模模糊糊的,可是就像大山一样,稳稳当当的,动都动不了。
铠甲上到处都是刀痕,每一道刀痕好像都记着一段已经过去的事儿。他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这个幻象的边缘,居然能感觉到金属那种冷冷硬硬的质感,还有微微的颤动。
“你知道为啥选中你吗?”那个声音低低的,就像打雷一样,一下子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不是因为你有啥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