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臣妾把它赐给裴氏了。苏璃放下笔,声音依旧平稳,一个贞节夫人,总该有些体面。
这话里的讥讽像冰锥,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忽然明白,昨夜那个衣衫不整、惊慌失措的自己,早已被她看在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若没有其他吩咐,她又拿起一份奏章,臣妾还要复核春闱的章程。
逐客令下得云淡风轻。云承睿怔怔望着她,想起十九年前那个与他争辩盐政的少女。那时她也会这般冷静地分析利害,可眼角眉梢总跃动着灵动的光。如今那光熄灭了,只剩下一潭望不见底的死水。
他踉跄着转身,在门槛处绊了一下。回头时,他看见晨光中她的侧影,竟与记忆中云昭的身影渐渐重叠——都是这般挺直的脊梁,都是这般将万千心事深藏。
走出凤仪宫时,春光明媚得刺眼。他看见宫女们在采集晨露,窃窃私语声随风飘来:
听说娘娘亲自为裴夫人整理遗容…
还赐了九鸾钗陪葬呢…
他几乎落荒而逃。那些话语像鞭子抽在心上——她连世人的议论都算计到了,用一支凤钗,堵住了所有猜疑的嘴。
回到温泉宫,他对着铜镜看了很久。镜中人眼角爬满细纹,鬓间已有霜色。他想起云昭晚年常说的话:天子一念,伏尸百万。
如今他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重量。只是这代价,是一个无辜女子永远沉默的冤魂。
窗外传来云琼咿呀学语的声音,小公主正在海棠树下蹒跚学步。那样鲜活的生命,让他忽然想起裴氏最后望向他的眼神——不是恨,而是彻底的绝望。
传旨,他哑声吩咐,朕要斋戒七日。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赎罪方式。虽然他知道,有些罪过,永远赎不清。
而凤仪宫里,苏璃在批完所有奏章后,独自去了小佛堂。她跪在佛前,久久不语。
香炉里青烟袅袅,模糊了佛像慈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