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娜姐,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到这片雪原时的样子吗?”
不等阿丽娜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记得。我记得塔露拉姐姐从暴风雪中把我救起时的样子,记得伊万爷爷和奶奶省下口粮给我时的温暖,也记得我们只有几十个人,躲在废弃村落里,靠着信念和对未来的渺茫希望苦苦支撑。”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过去。
“现在,我们有了七十多个村子,成百上千愿意跟随我们的人。我们有了大棚,有了工坊,马上还会有自己的学堂和一支真正的军队……我们拥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阿丽娜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或计算,只剩下一种近乎沉重的责任感。
“但是,丽娜姐,正因为我们拥有了这些,我才更加害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害怕我们好不容易点燃的这点星火,会因为我们的准备不足、因为我们的一个疏忽、因为我们跟不上敌人反扑的步伐,而轻易地被扑灭。”
“我害怕看到塔露拉姐姐眼中的光芒再次黯淡,害怕看到你为了安抚伤员和孤儿而偷偷抹泪,害怕看到亚历山大、索菲娅他们刚刚看到的希望破灭,害怕看到布兰卡……连这十年的安宁都无法拥有。”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
“我知道我很急,我知道这样透支自己不对。但是……时间不在我们这边。 乌萨斯帝国不会给我们慢慢成长的时间,这片大地的苦难不会自动消失。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分好土地,让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底气;建起工坊,让我们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办好学堂,让我们的孩子知道为何而活;整编军队,让敌人不敢轻易践踏我们……这些事情,早一天做好,我们就能多一分生存下去的希望,我们想要守护的人,就能多一分安全。”
他的语气变得无比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丽娜姐,我不是在苛责自己,我是在和时间赛跑。我用这些咖啡,用我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去抢在下一场暴风雪来临之前,尽量把我们的屋子盖得更坚固一些,把我们的炉火烧得更旺一些。我……我不能停下来,至少现在不能。”
云凌这番有理有据、更是情深意切的诉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阿丽娜的心上。
她一直知道云凌背负了很多,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平静外表下所隐藏的、如同在悬崖边奔跑般的急迫与巨大的压力。他不是为了个人的功绩,而是真切地、几乎是用燃烧自己的方式,在为这个集体、为每一个他认可为“家人”的同伴,抢夺着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阿丽娜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走上前,轻轻地拿走了那杯已经冷掉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咖啡,将温暖的安神汤更坚定地推到他面前。然后,她伸出手,温柔地、一下下地,抚平云凌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颤抖的手。
“我明白了,云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无比温柔和坚定,
“但是,答应我,至少把这碗汤喝了。你要跑的这条路很长,很长……我们不能让你在半路上,就耗尽所有力气。这个家,需要你,我们也……需要你。”
窗外,北境的寒风依旧凛冽。但在这小小的、亮着灯的木屋里,一种无声的、更加坚实的理解与支撑,正在悄然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