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染了乌萨斯北境的天幕,却唯独无法吞噬启航村中央那一片被篝火点亮的温暖之地。
巨大的火堆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将光与热源源不断地泵送至广场的每个角落,驱散了极地的严寒,也在每一张仰起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生动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噼啪的脆响、食物残留的香气、蜜酒的微醺,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团聚”的松弛与欢欣。
喧嚣的宴饮渐渐步入尾声,一种饱足后的宁静与慵懒笼罩下来。就在这时,不知是雪怪小队中哪位被格瓦斯醺红了脸的汉子,用他那带着几分沙哑的喉咙,低低地哼唱起了一首乌萨斯古老的民谣。
那旋律悠长而苍凉,像风雪吹过无垠的冻土,带着与生俱来的伤感和坚韧,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将众人的思绪引向了这片土地深沉的记忆。
这原始的吟唱,仿佛一个引子。
云凌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而怀念的弧度。在众人略带好奇的注视下,他将手伸向了那个从不离身、看似其貌不扬的行军包。
下一刻,一把木色温润、线条流畅的吉他,竟被他从中取了出来。这奇异的景象引来几声低低的惊呼,但他恍若未闻,只是随意地拨动了几下琴弦。清脆而带着共鸣的琴音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呵,”
坐在他身旁的塔露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她斜倚着身子,手肘撑在膝上,灰色的龙瞳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戏谑而温暖的光,
“我们的‘后勤大队长’……这是打算开辟文艺战线了?”
她的话语依旧带着她特有的调侃,但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姿态,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期待。
云凌没有回头,只是指尖轻轻一划,一段轻快而明朗、仿佛带着异域阳光与青草气息的旋律,便从他的指间流淌而出。
这旋律与方才那苍凉的乌萨斯民谣截然不同,像一股清新的暖流,瞬间注入了略显沉静的夜空,也让许多从未离开过北境的人们,眼前仿佛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
这吉他的声音,像是一个无声的召集令。
黑键,这位骨子里刻着莱塔尼亚音乐贵族印记的少年,眼中骤然亮起如同发现珍宝般的光彩。他优雅地起身,走向一旁,取来一个被他视若珍宝的琴盒。
打开盒盖,那把他曾无数次擦拭、云凌赠予他的小提琴静静地躺在天鹅绒衬垫上。他姿态娴熟地将琴架于颈侧,下颌轻抵,当琴弓搭上琴弦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变得专注而高贵。
下一刻,一段悠扬婉转、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便飞扬而起,它巧妙地缠绕上吉他的旋律,像是月华追逐着阳光,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碰撞、交融,竟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构筑起音乐的初步骨架。
而这还未结束。云凌再次将手探入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行军包,在布兰卡略带惊愕的目光中,取出了另一把体型稍小、但做工同样精致考究的小提琴,微笑着递到了她的面前。
“在莱塔尼亚,应该见过这个吧?试试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鼓励。
布兰卡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下意识地看向黑键,得到的是对方充满肯定与温柔的注视。她又看向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给予她无声支持的阿丽娜,后者则报以了一个“去吧”的鼓励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把仿佛承载着重量的乐器。她的动作略显生涩,调整琴弦的手指甚至有些微颤,但那源自莱塔尼亚血脉中对音乐的感知与优雅,却让她持琴的姿态自然而动人。
终于,一段稍显稚嫩、断续,却无比纯净、真挚的旋律,从她的琴弦下怯生生地流淌出来。起初,它像一条纤细的溪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但很快,便在黑键那沉稳而充满引导性的琴声呼应下,变得流畅而坚定起来。
两把小提琴,一把音色醇厚饱满,一把清亮纤细,在星空下相互唱和,仿佛在进行一场无人能懂,却情深意重的对话。黑键凝视着布兰卡,淡紫色的眼眸中盈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与欣慰。
这温馨的一幕,让晓歌冰冷已久的心湖也不由得泛起了涟漪。她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支随身携带、被她视若性命般珍藏的口琴。金属的外壳在火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将口琴轻轻置于唇边,眼帘微垂,下一刻,清亮而带着一丝独特忧郁气息的音符便加入了合奏。这声音不像弦乐那般绵长,却有着穿透人心的锐利,为这逐渐丰富的乐章增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沧桑感和故事性。
看到哥哥姐姐们都投入了演奏,贝拉再也坐不住了,她的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她拉了拉身旁一个黎博利少年的衣角,两人一起跑到广场边缘,不一会儿,竟合力抬来了那架云凌在漫长旅途中,利用零碎时间亲手为她制作、可以折叠的迷你钢琴。
她郑重其事地在琴凳上坐好,虽然指法还带着孩童的笨拙,弹出的音符也简单至极,但那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却像一颗颗跳跃在夜幕上的活泼星子,为整个合奏注入了一份纯粹的快乐与生机。
而此刻,场中情绪最为高涨的,莫过于亚历山大。那浑厚悠扬的乌萨斯基调被手风琴奏响,如同给这场多元的音乐会注入了坚实而滚烫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