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支总数约一千五百人的民兵武装力量被初步组织起来。他们手中的武器依旧五花八门——缴获的乌萨斯制式刀矛、自制的猎弓、甚至打磨锋利的农具,但他们的眼神不再麻木,队列虽不完美却有了雏形,更重要的是,他们保卫的是自己亲手参与建设家园、是自己的父母妻儿。
一支真正扎根于人民、属于人民自己的武装已初具雏形。爱国者默默观察着这一切,他那饱经风霜、惯见背叛的眼神中,偶尔也会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
这种建军思路,与他所知的任何乌萨斯军队都截然不同。
…………
然而,乌萨斯帝国这头沉睡的巨熊,其迟钝只是表象,绝不会永远无视眼皮底下这片日益扩大的“叛乱”毒疮。
深冬的一个傍晚,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数路被派往不同方向、最远渗透至百公里外的侦察兵,几乎同时带回了令人心悸的紧急情报。
东面,三个原本互不统属的大型纠察队据点异常地频繁调动,人员集结,物资也在向前线输送,其规模远超日常巡逻和勒索所需。
北面,有猎人发现小股身着不同于纠察队制服的轻甲士兵活动的痕迹,装备更精良,行动更诡秘,疑似乌萨斯地方边防军的侦察单位。
西面通往最近一座移动城市的荒原上,往日稀少的商队几乎绝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正常的肃杀。
更有从那边逃难来的零星村民带来模糊却一致的恐怖消息:有“铁罐头”一样的军队在集结。
南面,过去一个月内,至少有四支小规模、试图与根据地联系的流浪感染者队伍神秘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条溪流,最终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乌萨斯地方当局,或许已经得到了来自更高层的默许甚至指令,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发动一次旨在彻底抹平整合运动根据地的、有组织有规模的反扑。
之前击溃伊戈尔支队,可以算是凭借云凌的战术、塔露拉的武力以及阿列克谢等人的牺牲换来的惨胜与侥幸。
但这一次,面对很可能由正规军参与甚至主导的、准备充分的围剿,新生的、刚刚学会走路的根据地,能否扛住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山雨欲来风满楼。压抑的气氛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笼罩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
夜幕彻底笼罩了雪原,暴风雪的前奏——细密而坚硬的雪粒——开始密集地敲打着启航村每一座房屋的窗棂和屋顶。
然而,在村子中央那间最大的、原本用作集会的木屋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屋内,墙壁上挂满了由阿丽娜和云凌主导绘制、不断补充更新的巨幅手绘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二十三个村庄的位置、人口、民兵数量、物资储备点以及已知的敌军动向符号。
一张粗糙的长木桌摆在中央,上面摊开着更多的草图和情报汇总。
整合运动的所有核心成员齐聚一堂。
塔露拉,面容沉静,但灰色的龙瞳深处仿佛有熔岩在流动,指尖无意识地在剑柄上摩挲。
云凌,眉头微蹙,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不时与身旁的阿丽娜低声交换意见。
阿丽娜,脸色因连日劳累而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温柔而坚定,快速记录着各方信息。
爱国者博卓卡斯替,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岳,沉默地坐在主位之一,猩红的眼眸扫过地图,带着审视与权衡。
霜星,安静地坐在角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那几个关键的敌军集结点。
亚里山大,挺直腰板坐在索菲娅身边,年轻的脸上满是紧张,却也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斗志。
索菲娅,双手交握,似乎在默默祈祷,又像是在为自己和同伴们鼓劲。
此外,还有几位新晋提拔、在各自村庄防御和组织工作中表现出色的民兵队长和村支部负责人,如别扬科夫斯基的瓦西里、库德里亚绍夫的伊戈尔等。
他们脸上带着些许拘谨,但更多的是一种参与重大历史的使命感与决心。
油灯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坚定、忧虑、思索、以及背水一战的凝重。空气中混合着木材燃烧的烟味、墨水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紧张。
塔露拉环视全场,声音清晰而沉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同志们,情况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乌萨斯的拳头,这次是真的要砸下来了。我们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我们刚刚建立的家园,是我们发誓要保护的同胞。”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今晚,我们必须拿出一个方案,一个能让根据地活下去的方案。”
一场将决定整合运动生死存亡、决定这片雪原上千千万被压迫者命运的军事会议,就在这冰天雪地的暴风前夜,于这间简陋却承载着无限重量的木屋内,悄然展开。屋外,风雪渐骤;屋内,智慧与勇气的碰撞,即将点燃通往未来的、最微茫却也最炽烈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