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预感,与她这带发修行、看似超脱红尘的方外之人,似乎紧密相关,牵动着她未来的命运,又似乎遥远无关。
毕竟她早已将身心寄托于空门。
而在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旧勋集团针对贾府的弹劾与攻讦,虽未再形成如针对秦易那般猛烈的风暴,却如同北方深秋的连绵阴雨,寒凉刺骨,细密而持续,未曾有一日停歇。
今日有御史参贾赦纵容家奴强占民田。
明日便有言官劾贾府放印子钱,逼死人命。
这些罪名虽非动摇国本、十恶不赦的重罪,不足以立刻将贾府置于死地。
却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点点地消耗着贾府这棵百年大树最后残存的元气。
也一点点地消磨着龙椅之上,雍和帝对这家老牌勋贵所剩无几的耐心与旧情。
所有嗅觉敏锐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贾府这艘曾经辉煌无比、承载着赫赫扬扬将近百年的破船。
正在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推动下,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滑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养心殿内,初春时节,殿内的暖炉驱散着寒意,却驱不散那弥漫在帝王心头的阴霾。
雍和帝身着夹棉龙袍,负手立于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
目光久久凝滞在北疆那片被朱笔标注了数次捷报的区域。
内侍悄无声息地又呈上一封来自北疆的报捷文书。
他接过,缓缓展开,依旧是熟悉的笔迹,汇报着又一次对瓦剌主力的成功阻击,收复了之前被扰掠的边境堡寨。
他看完,脸上并无多少预料之中的喜色。
反而将那文书轻轻掷于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又是捷报……野狐岭、黑水城、骆驼驿……秦爱卿,真是用兵如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褒贬,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殿内垂手侍立的首辅及几位枢密院重臣。
“如今这京城之中,市井巷陌,茶余饭后,只知有镇国公破敌安民,神勇无敌,却不知有朕之威德,朝廷之天恩矣!”
首辅心头猛地一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连忙趋前一步,躬身道。
“陛下乃天下之主,乾坤独断!前线将士之所以能用命,三军之所以能效死,皆是仰赖陛下天威浩荡,圣德感召!秦公爷不过是为陛下前驱,代天巡狩,仗陛下洪福,方能屡建奇功!此乃陛下知人善任之功也!”
“前驱?代天巡狩?”
雍和帝倏然转身,明黄色的袍角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朕看他这前驱,这代天巡狩之人,在军中的威望,在民间的声名,都快超过朕这个真正的‘天’了!”
他顿了顿,胸膛微微起伏,强行将那股忌惮与不满压了下去,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却更显冰冷。
“北疆战事看来不日即可底定,然枢密院乃军国重地,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长久空缺。传朕旨意,擢升兵部侍郎李翰为枢密副使,暂代秦易处理院务日常,紧要军报,仍须直送朕前。”
李翰乃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素以谨慎听话着称,于军略上却并无太多建树。
此举分明是要分秦易之权,提前布局,防止秦易凯旋后继续牢牢把持枢密院。
旨意一下,旧勋集团核心人物们心领神会。
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知道陛下对秦易的猜忌与防范,已更深一层,几乎摆上了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