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下达。全球残存的力量,停止了所有旨在直接防御和反击的军事准备,转而投入一项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工程——文明的自我封装与信息投送。
所有的科研力量,包括“全球遗迹联合勘探署”,将其方向从“寻求生路”彻底转向“铸造文明的墓碑”与“封装存在的证明”。
基于对“守望塔”规则的最终解读,以及林凡带回的、关于规则深层结构的知识(尤其是那些危险的“干扰编码”,它们本质上是对规则的一种极端操作和“雕刻”),工程师和科学家们开始设计一种特殊的规则共振器与信息载体。它的目的,并非攻击或防御,而是在“虚空回响”的规则潮汐席卷地球的瞬间,将人类文明的全部信息——历史、文化、科技、艺术、哲学、以及迄今为止对“蚀暗”和宇宙规则的全部认知与猜测——以最浓缩、最坚韧的规则编码形式,反向注入那毁灭性的潮汐波动之中!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设想:将文明最精华的信息,如同刻入最坚韧的钻石,投入毁灭的洪流,期望能有极其渺茫的机会,随着洪水的退去(如果它会退去),被带到某个遥远的、未知的彼岸;或者,在无法想象的遥远未来,被其他可能存在的文明所捕获、解读。哪怕只能传递出一个字节的信息:“此地曾有文明,亡于黑暗,小心。”
与此同时,另一项工程同步启动。利用所有尚能运转的“守望塔”和次级遗迹,以及新建造的、功率巨大的规则波动放大器,人类试图将林凡意识深处那些来自“源初”的疯狂碎片、以及关于“归零之路”和“静默核心”的最终警告,以最强的功率,持续不断地向深空所有方向播发。
这并非求救,而是最后的警示。是向冷漠宇宙发出的、用整个文明灭绝换来的呐喊:“小心!此地有陷阱!此路是绝路!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
这,就是人类文明可能留下的最后遗产:一份文明的备份,和一份用自身存亡验证的、血写的警告。
工程浩大而绝望,时间分秒流逝。所有人都在透支生命工作,明知希望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却无比认真,近乎偏执。艺术家们整理着人类最伟大的艺术作品,语言学家们试图将信息编码为最基础的、基于数学和规则逻辑的“宇宙语”,工程师们则在疯狂地加固发射装置,期望它们能在最终的冲击中多坚持几微秒,将信息多送出一寸。
在这最后的倒计时中,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幸存的人类。个人得失、恩怨情仇,在文明的整体命运面前,变得微不足道。人们更愿意与家人相守,或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试图在这最终的乐章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微不足道却真实的一笔。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沉重的、奔赴终点的使命感。
徐婉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林凡身边,一边协助“文明回响”计划的能量协调(她的光辉之力是极好的规则稳定剂和编码催化剂),一边低声对他说话,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一切,讲述着人们对最终命运的思考与选择。
“…我们可能无法幸存,林凡。但我们存在过,我们思考过,我们努力过,我们抗争过…我们试图理解这片星空,即便它最终吞噬了我们…这本身,或许就是意义…”她的声音温柔而哀伤,却带着力量,“我们选择…留下回响,而不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就在“虚空回响”的潮汐前锋那令人窒息的规则压迫感已然清晰可辨,仿佛死亡冰冷的呼吸吹拂在地球脸庞的前夕——
一直昏迷的林凡,手指忽然轻微地、却极其坚定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监测他脑波的仪器屏幕上,那原本相对平稳的曲线,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前所未有的、复杂到极致的动态规则结构图!这些结构图并非他之前带回来的任何信息碎片,更像是一种…基于所有已知信息(包括“源初”的疯狂、守望塔的结构、干扰编码的原理、乃至全球干扰网络的运行数据),进行的某种极其复杂的、自我演算生成的、关于规则本身深层协调与平衡的…推演模型?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枚一直沉寂的伊莎碎片,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却深邃的光辉。这光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稳定与…包容感。它甚至微微抵消了窗外那越来越近的、来自深空的、令人心智战栗的规则压迫感!
徐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感受到,林凡那沉寂的意识海深处,正涌动着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却让她本能地感到震撼的…蜕变。
他正在无意识中,以伊莎碎片为基,以自身意识为熔炉,将“源初”的疯狂与秩序、守望塔的守护与牺牲、干扰编码的破坏与重塑、乃至人类文明最终选择的“回响”…所有这些矛盾而极端的力量与信息,进行着最后的融合与推演!
他所演算出的那些规则结构,其核心指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与“对抗”或“逃亡”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是对抗潮汐,而是…理解潮汐的本质,寻找其运作的规律,甚至…尝试与那毁灭性的规则波动产生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
不是发送信息,而是…尝试将文明的信息“编织”进自身的规则结构,让自身“成为”信息?
不是留下回响,而是…尝试让整个文明的存在状态,在最终时刻“转化”为一种特殊的、能够在这片潮汐中存续下去的“新的回响”?
这绝非简单的“融入”后被吞噬同化,那意味着自我的彻底湮灭。这是一种更宏大、更悲怆、也更接近规则本质的…文明层面的共鸣、理解与转化?是在探寻一种于毁灭中寻求“存在”延续的、近乎不可能的…终极途径?
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
深空的潮汐已清晰可辨,其规则的咆哮仿佛已在灵魂深处震荡,星辰为之黯淡。
人类能否在最终的寂静降临前,捕捉到林凡无意识中演算出的、这最后一缕…截然不同的、蕴含着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希望的微光?
而这缕微光,指引的是一条绝无仅有的生路,还是一场更为彻底的、哲学意义上的升华与湮灭?
文明的重量,压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肩上,也压在了昏迷的林凡那悄然发生着终极蜕变的精神之中。最终的答案,将在星海潮汐拍击地球的那一刻,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