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迟来的仪式(1 / 2)

回到疗养院后的几天,一种无形的张力弥漫在两人之间。母亲之死的疑云像一块巨大的陨石,砸入了原本就未完全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林微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陈助理送来的、厚厚的资料一坐就是一天。那些冰冷的资金流水、晦涩的医疗术语、专家谨慎却指向明确的怀疑,都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伤痕累累的神经。

她时而泪流满面,为母亲可能遭受的非人折磨而心痛如绞;时而浑身冰冷,为这隐藏在岁月静好下的恶毒阴谋而恐惧战栗;时而又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刻将那只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顾夜宸没有打扰她。他依旧住在帐篷里,但守候的方式变了。他不再只是沉默地伫立,而是通过负责人,确保她的一日三餐和保暖用品,在她房间的灯光亮至深夜时,会让护理员送去安神的热饮。他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狂风暴雨中,为她提供着稳定而可靠的光亮,却不再试图强行将她拉入自己的港湾。

他也在行动。林微能隐约感觉到,陈助理上山的频率更高了,有时甚至深夜,她还能看到帐篷里透出的灯光,以及映在帆布上他与人低声商议的剪影。他在调动一切力量,沿着那条指向“暗影协会”和母亲死亡真相的线索,奋力挖掘。

这种沉默的并肩,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它让林微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噬人的黑暗。

这天傍晚,负责人来到林微房间,手中没有像往常一样端着餐盘,而是拿着一张素雅的、手写的卡片。

“太太,先生问,您是否愿意去一个地方?他说……如果您不想去,或者没准备好,他完全理解。”

林微接过卡片,上面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字:“去我们第一次‘谈判’的地方,可以吗?”

第一次谈判……林微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城中一家极其隐秘的高级咖啡厅的私人包厢。当时,他坐在光影交错的暗处,如同掌控生死的帝王,将一份冰冷的契约推到她面前,用毫无感情的声音,买断了她的婚姻和自由。

那个地方,承载着她最初的屈辱、无助和绝望。

他为什么要选择那里?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本能的抗拒,有对过往伤痛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去直面、去打破什么的冲动。她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咖啡厅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低调奢华,隐秘性极佳。但今夜,整个场所空无一人,显然被他包了下来。引路的侍者沉默地将她带到那个熟悉的包厢门口,便躬身退下。

林微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包厢内的景象,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预想中昏暗压迫的氛围并未出现。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落,曾经那张象征着权力与冷漠的长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小圆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烛台,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两只晶莹的高脚杯和一瓶尚未开启的红酒。角落里,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静立着,琴盖打开,仿佛在等待着谁。

而顾夜宸,就站在窗边。他没有穿往日里一丝不苟的定制西装,而是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温和。他转过身,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掌控欲,只有清晰的紧张,以及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真诚。

“你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微没有说话,走到桌前坐下,目光扫过这精心布置却依旧难掩紧张气氛的场景,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

顾夜宸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放在桌上,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立刻开口,似乎在积攒勇气,包厢里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千万遍,“是我们一切错误开始的地方。我把你当成一件可以用金钱衡量的物品,用最傲慢、最冷酷的方式,在你的绝望上,盖上了我的印章。”

他抬起眼,目光沉痛地看向她:“我选择回到这里,不是要你重温痛苦。我是想……在这里,亲手埋葬掉那个愚蠢、冷漠、带给无尽你伤害的顾夜宸。也想在这里,为我们之间,争取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他站起身,没有靠近她,而是走到了那架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停顿了片刻,然后,一段舒缓而深情的旋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静静地流淌出来。

林微震惊地看着他。她从未听说过他会弹钢琴。这首曲子,她认得,是电影《时光恋旅人》的主题曲,一首关于珍惜、关于弥补、关于跨越时空去相爱的乐曲。

他的弹奏算不上多么精湛,甚至偶尔有一两个音符带着生涩的凝滞,但那份倾注在旋律里的、笨拙而真挚的情感,却比任何技巧都更能打动人心。他微低着头,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仿佛将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祈求、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意,都融入了这一个个音符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旷的包厢内袅袅散去。顾夜宸静坐了几秒,才缓缓起身,重新走到她面前。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边,如同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微微,”他看着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知道,我犯下的错,罄竹难书。我的自以为是、我的蛮横霸道、我的懦弱多疑,让你受了太多的苦,甚至……间接导致了我们孩子的离去。我不敢求你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那个曾经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的话,清晰地、郑重地说了出来:

“林微,我爱你。”

不是命令,不是宣告,而是卑微的、虔诚的告白。

“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责任,更不是因为愧疚。只是因为,你是林微,是那个会在困境中坚韧不拔,会在黑暗中保有善良,会用画笔描绘出世间最纯粹美好的林微。我爱你,很早以前就爱上了,只是我愚蠢到不肯承认,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