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很长时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说出这些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直到你消失,直到我差点永远失去你,直到……我们失去了孩子……”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眶迅速泛红,里面盛满了真切的、锥心刺骨的痛悔,“我才真正明白,我所以为的‘保护’,恰恰是把你推向深渊的手。我的恐惧和不安,我的自私和霸道,毁了我最想守护的人。”
“微微,”他凝视着她,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沿着他消瘦的脸颊滚下,“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我的原生家庭,我的成长经历,都不是我伤害你的理由。错误是我犯下的,后果理应由我来承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看到了那个卑劣、扭曲、不懂如何去爱的自己。我正在学习,学习信任,学习沟通,学习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而不是占有和控制。可能学得很慢,很笨拙……但,我不会放弃。”
这番彻骨的剖析,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入了林微心门上那把沉重的大锁。她一直以为他霸道专横是天性使然,从未想过,在那坚不可摧的外壳下,包裹着的竟是一个同样伤痕累累、对爱充满恐惧和误解的灵魂。
她看着他脸上清晰的泪痕,看着他因极力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直强行冰封的心湖,终于发出了清晰的、无法忽视的碎裂声。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恐惧、愤怒和悲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林微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眼泪汹涌而出,“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被绑架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我以为我和孩子都会死在那里!苏晚晴她……她折磨我,她给我看伪造的视频,说你不要我了……我喊你的名字,我多么希望你能来救我……”
她终于哭了出来,不再是无声的落泪,而是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她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蜷缩起来,“我好痛……顾夜宸,我这里好痛……”她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小的生命。
顾夜宸听着她的哭诉,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他再也无法克制,冲上前,紧紧地、却无比小心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这一次,林微没有推开他。她趴在他的肩头,眼泪迅速浸湿了他的外套。
“对不起……对不起微微……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悔恨和心痛,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颈窝,“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那样的危险,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对不起……”
他任由她哭,任由她捶打他的胸膛,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一切去抚平她的伤痛。
不知哭了多久,林微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啜泣,最终归于平静。她 exhated 地靠在他的怀里,仿佛刚才那场宣泄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窗外的月光安静地洒落,如同最温柔的止痛药,轻轻覆盖在两个紧紧相拥、伤痕累累的灵魂之上。坚冰并未完全消融,隔阂依然存在,但那些最深、最痛的伤口,终于被暴露在月光下,得到了第一次彻底的清理。
情绪的巨大波动耗尽了林微的心神,她在顾夜宸的怀中沉沉睡去。顾夜宸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房间,安置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他在床边守了很久,直到确认她睡得安稳,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回到冰冷的帐篷,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复杂。既有终于坦诚相对的释然,也有目睹她痛苦的心疼,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陈助理的电话,却在他心绪稍平之时,再次不期而至。
“先生,”陈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关于那个信托……我们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渠道深入调查,发现……发现林微女士的母亲,在去世前半年,曾与一个海外账户有过数次秘密联系,而那个账户……隶属于一个我们一直在调查的、名为‘暗影协会’的地下组织。”
顾夜宸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且,”陈助理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根据医疗记录显示,林女士病情的急剧恶化,似乎正是在那几次联系之后开始的。我们怀疑……她的病,可能并非自然发生。”
月光下,顾夜宸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他缓缓转过头,望向疗养院主楼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
林微母亲的死,巨额的神秘资金,诡秘的“暗影协会”……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庞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线索,竟然会缠绕在他最想保护的女人身上。
他第一次感到,眼前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和……危险。